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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他不待人問,說:「羊肉怎麼擱那麼遠,蘿蔔以為羊肉不在,急著下頭一鍋呢。」

    又是這指桑罵槐的一套,丁爾和推推眼鏡,又斯文又彆扭。「五師弟,你這一整天去哪兒了?」他問問題像放箭,「去找漢白?無論大伯怎麼阻止,哪怕把漢白趕出家門,你們倆也不分開嗎?」

    紀慎語了解這手段,先提醒丁延壽他和丁漢白的事兒,讓丁漢白在丁延壽那兒一點獲諒的機會都沒有。那再談分家,怎麼分都是對方得利了。

    他緘默不言,免得火上澆油。

    丁爾和說:「大伯,你和我爸歲數都大了,你最近又鬧病,管著三間店辛苦吃力,不如分了。」

    紀慎語問:「二哥,你想怎麼分?」

    丁爾和答:「首先,你不姓丁,是個外人,並承諾永不吃股,所以先摘除你。」一頓,略帶遺憾似的,「大伯,爺爺當初說過,按手藝決定當家做主的人,我們自認都不如漢白,可漢白走了,那只能退而求其次。」

    紀慎語說:「誰一年到頭不生個病?師父生場病就分家,是盼著他好不了嗎?而且聽你這意思,師哥走了,遲早都要把店給你,你真是以小見大,透過這病都看到百年之後了,你詛咒誰呢?」

    他們唇槍舌劍,丁延壽大手捂住胸口,試圖壓住那處的劇烈起伏。

    丁爾和情態客氣,卻舉著溫柔刀:「我並沒想那麼遠,既然你提到百年之後,那就說說。大伯沒兒子了,百年之後玉銷記給誰?還不是給我們家?早給還能早點清閒。」

    丁延壽噎著口氣:「爾和,你是不是心急了點?」

    紀慎語瞧著丁爾和,當然心急,因為丁爾和不確定丁漢白會不會回來,所以一定要快。他瞧著那斯文掃地的東西,默默看了眼鐘錶。

    「大伯,你也做主挺多年了,夠本兒了,分家各管各的,以後享享清福吧。」丁爾和說,「漢白倒騰古玩賺的是大錢,能那麼利索地走,估計也看不上家裡這一畝三分地。」

    這時門口傳來一句----誰說我看不上?

    真真正正的滿座皆驚,大家齊刷刷回頭,只見頎長的人影一晃,面目漸漸顯露清楚。丁漢白闊步走進,光明正大的,姜廷恩立即讓座,狐假虎威地瞪一眼丁爾和,就差給這「大哥大嫂」拉橫幅了。

    丁漢白逕自坐下,端著那份打娘胎帶出來的理直氣壯。他扭臉看丁延壽,又看姜漱柳,把這滿桌的人挨個看了一遍。

    「爸,當初你讓我這輩子都別踏進家門一步,可我今天厚著臉皮來了。」他說著,死盯住丁厚康,「我來看看這平時悶聲兒此時咬人的堂兄弟,在做哪門子威風。」

    丁厚康面露尷尬,丁爾和說:「漢白,你要撒氣衝著我來,別盯著我爸。」

    丁漢白陡然高聲:「你剛才腆著臉逼我爸分家,我他媽還就沖你爸嚷嚷了!」

    丁爾和松松衣領:「大伯,你允許漢白回來了?既然不認這兒子,他就沒權利干預家裡的任何決定。」

    丁漢白極其囂張:「他不認我這兒子,我可沒說過不認他當爹!」何其響亮的一嗓子,不單是喊給狼心狗肺的人聽,更是喊給丁延壽知道。無論到了哪般境地,他丁漢白都不會渾到不認自己的父親。

    安靜片刻的紀慎語說:「二哥,你不就是怕師哥有一天會回來麼?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分家。家裡按技術論英雄,二叔比不上師父,你比不上師哥,這次他們父子鬧翻,你心裡樂開花了吧?」

    丁爾和在桌下握拳,隔著鏡片看向丁延壽,他知道丁延壽原則分明,說過的話一定不會反悔。「大伯,你允許漢白回來?允許他替你做主?」他在賭,賭丁延壽不會反悔,「如果你推翻之前的決定,我立刻什麼意見都收回去。」

    丁延壽的大手印在胸口一般,額頭繃著青筋,他推翻什麼?推翻不就等於接受丁漢白和紀慎語的事情?各條出口全堵死了,他震天撼地地咳嗽起來,咳破嗓子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紀慎語忙倒茶伺候,小心灌進去,硬掰下丁延壽壓著心口的大手。他為對方順氣,一待呼吸平復,立即奔出客廳跑向小院。

    丁漢白說:「你用不著來這一套,想等我爸否認,然後攆我走是不是?明跟你說了,我根本沒打算回來,今天來就是為了收拾你。」他猛然站起,傾身支著桌面,隔著愈發縹緲的白氣看丁爾和,「你不是說我爸做主挺多年了?不是說夠本兒了?既然不想聽他管,你他媽問什麼問?」

    一樁樁,一件件,丁漢白累一天睏倦非常,要不是扶不上牆的東西上趕著,他哪有空來這一趟鴻門宴。「不吭不哈,嫉妒心可真強啊。」他翻出舊事,「玉薰爐,是你摔的吧?還推到自己親弟弟頭上。」

    丁可愈一愣,明白之後震驚無比,滋味錯雜。

    丁漢白又說:「你們二店不止一次讓我爸出活兒支援,不出工不出料,我抓過一次,你當時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外強中乾的,裝什麼大尾巴狼?」

    「我前腳離家,你後腳就打聽我在做什麼,落魄,你終於能揚眉吐氣,可惜我倒騰古玩辦瓷窯,日流水頂玉銷記半月的量。你就巴巴地湊來,故意透露給我爸,沒把他直接氣死,你是不是特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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