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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姜廷恩破口大罵:「你他媽在說什麼?!有這個工夫搶著擔責,為什麼不立刻分開?!」
紀慎語轉身回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知道那雞毛撣子抽在丁漢白身上時,他疼得五臟肺腑都錯了位。
棍棒已停,雞毛撣子上的鐵絲崩開幾圈,丁漢白更是奄奄一息。「孽障,我真想打死你絕了後。」丁延壽傷完身誅心,出屋走了。
丁漢白半睜眼睛,視線中陣陣發黑,昏了。
再醒來時又躺在了沙發上,擦了藥,姜廷恩伏在一旁端詳他,哭得抽抽搭搭。他費力抬手,拭了淚,拍了肩,氣若遊絲:「……慎語怎麼樣?」
姜廷恩氣道:「趕出去了,這會兒火車都到揚州了!」
說著,東院兩兄弟過來,一個端著餐盤,一個抱著衣服。丁爾和抱起丁漢白扶著,丁可愈擠開姜廷恩,捧著湯要餵。
瑤柱都切得極碎,仿佛怕咀嚼累著,每道菜清淡、軟爛,飯里還擱著蜜棗紅豆。丁漢白一口口吃著,似笑非笑,嘎嘣一聲,飯里竟然藏著顆八寶糖。
丁可愈說:「小姨做了半天,多吃點。」
丁漢白罵:「少他媽此地無銀三百兩,紀慎語的手藝我嘗不出來?」
姜廷恩又開始哭,佛祖耶穌觀世音,對不起毛主席,對不起祖祖輩輩,眼淚都要濺湯碗裡。丁漢白吃完換身衣服,搖搖晃晃地坐直身體,看著那仨。
殘陽如血,他忽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丁爾和一直沒吭聲,此刻開口:「大伯打完你留著門,就是讓我們來照顧你,估計再過兩天就能消氣了。」
丁漢白垂下眼,哪有那麼容易,只挨頓打就能換父母的妥協?他從未如此肖想。但他早考慮到最壞的結果,逼著紀慎語跟他好的時候,那日晨練他求丁延壽的時候……還有,從梯上抱下紀慎語的時候。
他不慌,也不怕,他沒一刻昏頭。
丁漢白沒告訴家裡倒騰古玩,覺得遲說比早說要好,是因為古玩城還沒開,他還沒做出樣子。可這件事兒不同,這件事兒比其他都要嚴重,早比遲要好。他和紀慎語大可以瞞上五年十年,可那時候父母老矣,還能承受得住嗎?
只怕連這頓家法都打不動了。
喜鵲離梢,野貓跳窗,他怎麼可能沒察覺浩蕩腳步?這驚天動地的一撞,把情緒直接逼到了高峰,而後是打是殺,就只有回落的份兒了。
丁漢白什麼都準備好了,只想知道紀慎語是否後悔。
安靜片刻,他低聲交代:「老二,你和二叔向來負責玉銷記二店,以後一店三店活兒多的話,多幫一幫。」不待對方說話,又吩咐老三,「你晚上跑一趟崇水舊區,幫我找個瞎眼的老頭,客氣點,別空著手去。」
一點點安排,傷口又流出血來,丁漢白頓了一頓:「散會,老四給我沏杯茶。」等茶水端來,屋內只剩他倆。他說:「老四,雖然你咋呼,但你和慎語最親近。況且三店做首飾是他拉著你,你就算現在對他有意見,也不能忘恩負義。」
姜廷恩錯雜至死:「我勸得嘴裡都潰瘍了,我能怎麼辦哪!」
除了勸分手就是勸了斷,丁漢白咒罵一聲撂了茶盞,他盯著地毯上發烏的血跡,說:「他吃少了,你就塞他嘴裡;他穿少了,你就披他身上;他擔心我,你就編些好聽的;他要是動搖,你就、就……」
姜廷恩又哭:「就幹嗎?」
丁漢白說:「就替我告訴他,動搖反悔都沒用,一日為師還終身為父呢,做一夜夫妻那這輩子都是我的。」
字句不算鏗鏘,卻仿佛咬碎嚼牙和血吞。
夜極深,三跨院只小院有光,紀慎語坐在石桌旁喝水,水裡盛著月亮。一過凌晨就第五天了,敗露,交代,軟禁,今天又動了家法,到頭了嗎?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丁漢白一直不與他斷絕,難道要押在書房一輩子?
他起身回屋,折騰出行李箱,疊了幾件衣服。姜廷恩夜襲,大吃一驚:「你在幹嗎?大哥就剩半條命還惦記你,你這是要棄他而去!」
紀慎語蹲在地上,丁漢白不棄他,他也不會棄對方,可丁漢白不能永遠關在書房。他將書籤與琥珀墜子擱進夾層,說:「我們肯定不能繼續住一起,我搬。」
他睡不著,收拾北屋南屋,澆灌一草一木,姜廷恩跟屁蟲似的,還是那些軲轆話。最後,鳥悄樹靜,對方泄氣:「算了。大哥說做過一夜、一夜夫妻,那這輩子你都是他的。」
紀慎語一怔,想像得出來丁漢白說這話的模樣,他掉兩串淚,但緩緩笑了。
天未明,剎兒街的早點攤兒都還沒出,丁漢白卻爬起出了書房。他就在院裡的水管洗漱一番,餵魚,掃院,把丁延壽每天的晨計都做了。
而後他便立著,立在院中央,一言不發,昂首挺拔。
日出後大亮,丁延壽和姜漱柳起床,姜採薇隨後,東院二叔一家也陸續過來。眾人聚在客廳門口,憤怒的,擔心的,恨不成器的……情態各異。
丁延壽說:「我還沒叫你,倒先自己站好了。」
棍棒之下出孝子,雞毛撣子打壞卻鎮不住丁漢白這混帳。也許適應了痛意,也許逼到極限生出潛能,他精神飽滿地立著,一副天地不怕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