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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房懷清淡淡的:「戴著吧。」

    袖管沒卷,兩截空空蕩蕩,紀慎語凝視片刻移開眼,去瞧外面的樹梢。偶然遇見而已,丁漢白卻心思大動,詢問佟沛帆的近況,生意上,前景上。

    他明人不說暗話:「佟哥,我看見你就冒出一想法,就在剛剛。」他給對方斟茶,這尋常的交往禮儀,在他丁漢白這兒簡直是紆尊降貴,「我想辦個瓷窯,如果有你等於如虎添翼,怎麼樣?」

    佟沛帆問:「你想合夥?還是雇我?」

    丁漢白說:「你有錢就合夥干,沒錢就跟我干,等賺了錢一窯擴成兩窯,我再盤一個給你。」他腦筋很快,「不瞞你們,我和慎語搞殘品修復,瓷器比重最大,沒窯不方便。將來我要開古玩城,每間店要基礎鋪貨,初期我還想做供貨商。開了合作再把散戶往裡拉,就好辦多了。」

    東西分三六九等,不是每個窯都能全部做到。丁漢白盤算過,他和佟沛帆辦瓷窯,對方經驗豐富,而紀慎語懂燒制,分工之後天衣無縫。這計劃一提,佟沛帆沉吟,說要考慮,考慮就說明動心。

    這天底下,哪有樂意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何況還帶一個殘疾人。

    紀慎語半晌沒言語,他一向知道丁漢白藝高人膽大,沒料到經營的頭腦也這樣靈活,並且還對未來計劃安排得這麼清楚。安靜的空當,他問房懷清:「師哥,你們暫時住在市里?」

    房懷清說:「舊房子沒收拾出來,這兩天在招待所。」

    紀慎語點點頭:「師父住院了,得空的話去看看吧。」

    房懷清還是那死樣子:「只怕見到我,他直接就一命嗚呼了。」

    杯底不輕不重地一磕,紀慎語眼也冷,話也涼:「一命嗚呼還是迴光返照,反正老頭都沒多少日子了,如果他這輩子有什麼遺憾,你必定是其中一個,去認個錯,讓他能少一個是一個。」

    房懷清滿不在意地笑,似乎是笑紀慎語多管閒事。紀慎語也不惱,平靜地望著對方,直到那笑容殆盡。「住院那天,師父讓我看畫,教我。」他說,「那幅畫真長,是《晝錦堂圖並書晝錦堂記》。」

    其實周遭有聲,可這方突然那麼安靜。

    茶已經篦出三泡,燙的變涼,涼又添燙。

    不知過去多久,房懷清問:「在哪個醫院?」

    天晚才走,丁漢白慢慢開車,心情不錯,畢竟得了物件兒又提了合作。紀慎語有些蔫兒,許久過去,自言自語道:「梁師父真的快死了。」

    丁漢白說:「是,大夫都沒辦法。」

    紀慎語回憶,當初紀芳許也是這樣,一點辦法都沒有,還好有他和師母相送。他輕輕嘆息,將鬱結之氣呼出,鬆快地說:「我要送走梁師父了,幸虧他遇見我,不然孤零零的。」

    丁漢白問:「難過嗎?」

    紀慎語答:「我又不是鐵蛋一顆,當然會難過。但比起難過,其實更欣慰,我跟老頭遇見,我學了本事,他有人照顧送終,這是上天垂憐兩全其美的結局。」

    丁漢白認同道:「沒錯,人都是要死的。夫妻也好,兄弟也好,死的那個捨不得,留的那個放不下,最痛苦了。依我說,最後一面把想說的話說完,再喊一聲名姓,就瀟瀟灑灑地去吧。」

    紀慎語說:「留下的那個還喘著氣,想對方了怎麼辦?」

    丁漢白又道:「沒遇見之前不也自己照過嗎?就好好過,想了就看看照片舊物,想想以前一起的生活,哭或者笑,都無妨。」

    紀慎語倏地轉過臉來:「師哥,我要你的照片,要好多好多張。」

    那模樣有些忐忑,還有些像恍然大悟。丁漢白應了,掉頭疾馳,在街上四處尋找,整個區都被他跑遍,最終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照相館。

    他們兩個穿著襯衫並肩而坐,在這冬天,在這相遇後的第一個新年拍下張合影。

    丁漢白說:「以後每年春節都拍一張,在背面註上年份。」

    紀慎語應道:「咱們給師父師母也拍,以後要是有了徒弟,給徒弟也拍。」

    如此說著上了車,尾氣灰白,遠了。歸家,紀慎語臥在書房飄窗上撒癔症,攥著相片和丁漢白送他的玉佩,等丁漢白進來尋他,他略帶悲傷地一笑。

    「師哥,要是老紀能看看你就好了。」

    丁漢白一凜:「那多嚇人啊……」

    紀慎語笑歪,擰著身體捶床:「我想讓他知道我跟你好了,我找了個英俊倜儻的。」待丁漢白坐到邊上,他湊過去,「師哥,梁師父和張師父都六七十了,連生死都參透不在乎了。等五十年後,六十年後,你也看淡一切,那還會像現在一樣喜歡我嗎?」

    丁漢白故意說:「我哪兒知道,我現在才二十。」

    紀慎語罵道:「二十怎麼?二十就哄著師弟跟你好,親嘴上床,你哪樣沒做?弄我的時候心肝寶貝輪著叫,穿著褲子就什麼都不答應?」

    丁漢白差點脫褲子:「我都答應,行嗎?別說五六十年後我還喜歡你,我跟王八似的,活他個一千年,一直都喜歡你。」

    紀慎語轉怒為喜,找了事兒,一點點拱到丁漢白懷裡。搭住丁漢白的肩膀,他靠近低聲:「師哥,我想香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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