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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紀慎語盯著牆壁,火車晃蕩他卻老僧入定,而後兩眼酸澀不堪,閉上,靜得像方丈圓寂。捱過許久,有乘務員推著餐車賣飯,他聽見丁爾和要去餐車吃,那豈不是只剩丁漢白和自己?
他骨碌起來:「二哥,我跟你去吃飯。」
丁爾和似是沒想到:「行……那走吧。」
丁漢白安坐床邊,眼瞅著紀慎語逃命般與丁爾和離開,哭笑不得,又感覺有趣。他從來討厭誰才欺負誰,可攤上紀慎語,煩人家的時候欺負,如今喜歡了,還是忍不住欺負,總之煞是缺德。
他無奈望向窗外,明白該給對方時間。
轉念又擔心,如果紀慎語始終不接受,他就此放棄?
丁漢白思考無果,索性繼續看那本《酉陽雜俎》。看到卷十三,紀慎語隨丁爾和吃飯回來,他不抬頭,等紀慎語重新上床,說:「老二,你不是覺得無聊麼,我給你講故事吧。」
丁爾和疑惑地點點頭,他什麼時候覺得無聊了?
丁漢白講道:「這卷叫屍穸,第一個故事是永泰初年,揚州的一個男子躺在床上休息。」他使眼色,丁爾和會意:「這麼巧,看來揚州男子吃飽了就愛躺床上休息。」
紀慎語蹙眉睜眼,那一卷他還沒讀,只能聽著姓丁的陰陽怪氣。丁漢白繼續講:「這位揚州的男子睡著了,手搭在床沿,突然被一隻大手抓住,死命地拉,叫天天不靈,叫師哥也沒人應。」
紀慎語聞言將手臂蜷在胸前,摳著棉衣拉鏈。
「說時遲那時快!地面豁出一條裂縫,那雙手把男子拽下床,掉進了洞裡!」丁漢白聲情並茂、抑揚頓挫,「男子掉進去,裂縫迅速閉合,地面只留一件米色棉衣……不對,是一件長衫。」
丁爾和問:「那怎麼辦?」
丁漢白喊:「立刻挖地啊!挖了幾米深,土地中赫然出現一具屍骸,連肉星兒都沒有,顯然已經死去好多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地上片刻,地下會不會時光飛逝?丁漢白不停發散:「知道為什麼有手拽男子嗎?因為地底下有亡魂。」他沉下一把嗓子,「這是火車,火車下面是鐵軌,那麼多工程,修鐵路是最危險、死人最多的。」
話音剛落,車廂內頓時漆黑一片,丁漢白衝到鋪前摸索紀慎語的手臂,猛拽一把,變著聲嗓嚇唬人。「師哥!」紀慎語喊他,縮成一團往裡面躲。
丁漢白又裝英雄:「快來師哥這兒。」
紀慎語嚇了一跳,循著聲兒撲去,被丁漢白從鋪上抱下。這時火車過完隧道,又亮堂起來,丁爾和早已笑歪。他惱羞成怒不停掙扎,丁漢白說:「老二,去抽根煙。」
車廂只剩他們兩個,丁漢白用鐵臂箍著他,解釋中藏著戲謔:「對不起,我跟你鬧著玩兒的,誰讓你不搭理我。」
紀慎語欲哭無淚,放棄掙扎做待宰羔羊。丁漢白惻隱微動,將人放下蓋被,拾起書繼續講。他難得這樣輕聲細語,慈父給愛子講故事也不過如此,偶爾瞥一眼對方,直講到紀慎語睡著。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數站靠停,旅人耐著性子熬到終點,魚貫而出,紛紛感嘆冷了許多。
前院客廳備著熱湯好菜,三個小年輕成功採買歸來,既要接風還要慶功。落座,紀慎語默默吃,丁漢白在右手邊講此行種種,趣事、險情,唬得滿桌人情緒激動,喝一口湯潤喉,遞上採買單。
丁延壽展開一看,頓時變臉,桌上也霎時安靜。他問:「六成凍石,二成雞血?胡鬧!誰讓你這麼辦的?!」
丁漢白說:「先吃飯,吃完我好好解釋。」
丁延壽氣血上腦:「解釋?解釋出花兒來也是先斬後奏!這麼多年摸索出來的比例,去時連零頭都給算出來,你平時任性妄為就算了,店裡的事兒也敢自作主張!」
紀慎語從碗裡抬頭,張嘴要為丁漢白辯解,可都要與對方劃清界限了,於是又生生壓下。姜漱柳見狀立刻說:「慎語,這幾天在內蒙冷不冷?去草原沒有?」
話鋒忽轉,紀慎語回答:「不冷,草原上全是雪。」他乾笑,不由得想起丁漢白在草原上造的孽,強迫自己換個話題,「小姨給我織的手套特別暖和,我每天戴著。」
姜漱柳為了防止這父子倆吵起來,竭盡心力聊其他,就此看向姜採薇:「我們年輕的時候送禮物也都是送圍巾手套,自己織。」
姜採薇說:「你能送姐夫,我只能送這幾個外甥。」
姜漱柳建議:「過完年二十四了,也該談個朋友。」姐姐從來不愛催這些,形勢迫人只好嘮叨,「等你一晃二十七八了,好的都被人挑完了,你嫁誰去?」
姜採薇配合地說:「沒人喜歡我,我有什麼辦法?等到二十七八還沒嫁人,那我就搬出去,總不能讓你和姐夫養一輩子。」
這姐妹倆一唱一和,分秒不給丁延壽說話的機會,把丁延壽憋得夠嗆。丁漢白安心吃飯,自覺危機已過,不料左手邊那位猛然站起,風水輪流轉,杵掉了他的蟹黃包。
滿桌人抬頭望來,紀慎語心如鼓擂,他說:「小姨,過幾年我大了,我想娶你。」
鴉雀無聲,丁家人全部呆若木雞,姜採薇更是吃驚得難以發聲。紀慎語立得筆直,臉面通紅如遭火烤,可他惴惴思忖的竟然不是姜採薇怎麼想,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