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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抬臉,玻璃罩上映著丁漢白的輪廓, 就在身後。「師哥,會有人買嗎?」紀慎語問,「我不姓丁,顧客會不會不認我的手藝?」

    丁漢白說:「你的手藝不夠格,你又不姓丁,顧客自然不認。你的手藝要是頂好,你雖然不姓丁,但顧客會詢問紀慎語是誰。」

    東西越好,問的人越多,在這行里就會一點點出名。

    紀慎語興奮不外露,看夠實物又去看名冊。名冊硬殼真皮面,厚重非常,內容分著類,極大部分都出自丁延壽和丁漢白之手。

    紀慎語忘記要看什麼,孩童學數似的數起來。他想算算那父子倆誰的作品多,還沒數完,一隻大手伸來蓋住。

    丁漢白說:「別費勁了,我爸的多。」

    紀慎語笑眯了眼:「我就知道,誰也扛不過師父。」

    丁漢白罵:「知道個屁,這本不是總冊,我的少說明我的賣得好。」冊中只展示店內有的物件兒,一旦賣出就撤去。

    紀慎語不欲反駁,丁延壽只出大件兒,當然賣得慢。轉念一想,他說:「師哥,以後師父老了,雕得也會慢,到時候我和你多出活兒,讓師父當甩手掌柜。」

    這話表面好聽,翻過去卻暗示著什麼,暗示勤勤懇懇為玉銷記張羅,不理其他。丁漢白瞭然,明知這是拒絕他別的,竟無氣可生。

    他們在玉銷記待足一天,傍晚下班,丁漢白馱著紀慎語,在迎春大道上慢慢騎。路旁樹黃,時不時飄下片落葉,丁漢白接住一片,捏著細梗,反手向後面作亂。

    彼時夏天,短袖露著手臂,柳條拂上去很癢。

    此時秋天,穿著外套,那一片樹葉接觸不到什麼。

    紀慎語揪住葉片,脆的,一捻就碎,漸漸捻到細梗,他拽著晃了晃。丁漢白得到回應,指甲掐著前進,上回手背挨了一巴掌,這回他先發制人,碰到指尖便抓緊對方的手。

    車把搖晃,紀慎語環住丁漢白的腰,而他再想鬆開時,丁漢白握著他的手放在腹部,平穩的,力道卻很大。

    他不懂為什麼這樣,但他覺得很暖和。

    懶得掙脫,就如此擁了一路。

    晚上一家四口聚在客廳,丁延壽咳嗽,姜漱柳給他戴了截圍脖,灰兔毛,搭扣是朵象牙小花,瞧著比喜劇電影還好笑。四人將沙發占滿,紀慎語窩在丁漢白身邊,等那二老回屋休息後,他也打起瞌睡。

    丁漢白餘光一瞥,然後將電視關了。

    剎那的安靜令紀慎語清醒,他扭臉看丁漢白,知道那副嚴肅模樣是要談點什麼。丁漢白也轉臉看他,問:「你跟著梁師父有什麼打算?」

    紀慎語支吾:「學手藝,別的沒想做什麼……」

    丁漢白不滿:「還特意強調沒想做什麼,我是拿刀逼著你跟我幹了嗎?」

    哪還用拿刀,在紀慎語心裡,丁漢白一張嘴比刀子也差不離,況且這人司馬昭之心。他聲兒不大,卻理直氣壯:「如果沒發現那個人是我,誰知道你又怎麼巴結呢。」

    丁漢白齒冷一笑:「巴結?我看你享受得很,享受完還拈把酸醋,別是精神分裂。」

    紀慎語叫對方講得不好意思,忙解釋原先不知,說完丁漢白沒有吭聲,客廳安靜。他何嘗沒有同樣的問題,也問:「師哥,那你跟著瞎眼張有什麼打算?」

    其實梁鶴乘轉述過了,只是他不太相信,想聽丁漢白親口說。

    丁漢白沒辜負,將心底的想法與心愿悉數告知。「你覺得我要拋下玉銷記是不是?」他看紀慎語愣著,「三間店,以後變四間還是兩間仍未知,這不是手藝好就發達的事兒,我爸難道手藝不夠好?」

    紀慎語怔忪瞧著對方,丁漢白說:「不行就要改,改不了市場就改自身。玉銷記的本質是做生意,我說了,我要開市里第一家正規的古玩城,第一家之後還要第二家、第三家,你想過沒有,一家古玩城的生意比玉銷記大多少?」

    紀慎語回答:「許多倍。」他幾乎移不開眼,全神沉浸在丁漢白的幽深目光里。而丁漢白首肯,眼色眉峰醞著層侵略性:「我爸、我爺爺,再往上幾輩,他們都是技藝遠大於經營,可現在發展得那麼快,玉銷記要不想江河日下,那就必須改。我會做這件事兒,不管我幹什麼都好,我都會做。」

    丁漢白又說:「就算不行,幾個古玩城養也要養著玉銷記。」

    紀慎語茅塞頓開,丁漢白的計劃不止是成全自身心愿,還是托底的後路。他們挨得極近,沙發明明寬敞一半,可是爭辯間反更近一步。

    丁漢白盯著紀慎語消化,目不轉睛,好似盯什麼緊俏的寶貝。

    盯著盯著,他忽然笑了。

    造東西的本事惹自己傾慕,又雕出個鎮店之寶,期中考試依舊名列前茅。

    他一語中的,珍珠竟然真的是顆珍珠。

    盯久了,清明的目光變得黏糊,丁漢白移開,重新打開電視掩耳盜鈴。正播香港電影,與殭屍有關,他生硬地問:「敢不敢看?」

    紀慎語沒答,他想,丁漢白就在身旁,那他應該敢吧。

    屋內只余電影聲,他們屏息凝視,開頭發展一過,紀慎語在高潮之際揪住丁漢白的袖子。都怪紀芳許,晚飯不讓吃飽就算了,還讓早早睡覺,他從來沒看過這種午夜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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