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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張斯年一聲乾咳,無聲地點一支旱菸。

    丁漢白立在灰白煙霧裡:「以前沒有古玩市場,人多就有了,再以後呢?」他蹲下,按著張斯年嶙峋的膝蓋,「老頭,玉銷記做翹楚好幾代了,降格就是要命。我靠天分和努力爭到上游,做不了魁首也要我的命。」

    安靜,靜得連菸灰撲簌都能分辨。

    菸頭落下,張斯年的手一併落下,蓋住丁漢白的手背。

    「他好找,是個六指兒。」老頭說。語氣無波,可就這麼無波地妥協了。

    丁漢白笑了:「你倆為什麼不對付?難道是他把你戳瞎的?」

    引擎和著秋風,像年輕人發出的動靜,師徒間剖白笑罵,有些敞開說了,有些暫且留著。張斯年聽那動靜遠去,獨坐在院子裡發呆,半晌哼一闕戲詞,餘音裊裊,飄不散,倒勾出他年少的一段念想。

    而丁漢白,他語文學得還不錯,詩也會那麼幾百首,今天卻真正懂了「直抒胸臆」是何等痛快。理想與念頭擱置許久,一經撬開就無法收回,就像這車,卯足勁兒往前開才算走正道。

    他回家,尋思著改天找到梁鶴乘後的開場白。

    落日熔金,大客廳這時候最熱鬧。

    空著兩位,紀慎語忙於雕刻玉薰爐,沒來。

    姜採薇問:「怎麼漢白也不來吃飯?」

    姜漱柳說:「肯定在外麵館子吃飽才回來,他最不用惦記。」

    丁漢白著實冤枉,他什麼都沒吃,不過是去機器房找一塊料而已,就被冤家纏住。那玉薰爐劃分仔細,蓋子爐板器身三足,各處花紋圖案不一,刻法也不盡相同。紀慎語握著刀,問完東又問西,相當謹慎。

    丁漢白乾脆坐下:「蓋子上那顆火焰珠是活動的,第一處鏤空。」

    紀慎語指尖划過:「這兒也是鏤空,雲紋,四個裝飾火焰珠要陰刻小字。」手順著往下,「爐板還沒雕……」

    丁漢白提醒:「整體圓雕,爐板浮雕。」

    紀慎語牢記住:「下面陰刻結繩紋,兩邊雙蝶耳……銜活圓環。」他念叨著,身子一歪去摸三足,挨住丁漢白的肩膀。

    丁漢白抬手接,將紀慎語攬住,攬住覺出姿勢奇怪,此地無銀地囑咐,別摔了。而紀慎語許是太累,竟然肩頭一塌放鬆在他臂彎,他結結實實地抱著,會摔才見鬼。

    「師哥。」紀慎語說,「鏤空那麼麻煩,你能教教我嗎?」

    丁漢白未置可否,只想起紀慎語來這裡那天,他正在鏤字。

    幾個月了,一時戲弄的「紀珍珠」竟然喊了幾個月。

    丁漢白奪下刀,撿一塊削去的玉料,勾著紀慎語的肩,蹭著紀慎語頭髮,讓紀慎語仍能倚靠他休息。「看仔細。」他環繞對方發號施令,施刀走刀,玉屑落在紀慎語的腿上,放在腿上的雙手慢慢握拳。

    「看清沒有?」

    「……沒有。」

    丁漢白繼續雕,又問,看清沒有?

    紀慎語還說沒有,像是膽怯,也像是勇敢。

    胸膛那一塊被對方的後肩抵著,燙了,丁漢白的呼吸拂在紀慎語的臉頰上,他想知道紀慎語覺不覺得燙。

    「我看清了。」紀慎語忽然說。

    丁漢白就此知道,對方的臉頰一定很燙。

    看清了,他該鬆開手了,該離開這兒,該頭也不回地去客廳填補肚子。可他魔怔一般,紋絲不動,只捏著那把刻刀繼續。他恨紀慎語紅著臉安穩坐懷,要是稍稍掙扎,他就會放開了。

    半晌,理智終於戰勝心魔,丁漢白將紀慎語一把推開,先聲奪人:「十幾歲的大孩子還往人家懷裡坐,你害不害臊?!」

    紀慎語聞言窘澀,但他嘴硬:「……我不是很害臊。」

    丁漢白噎得摔刀而去,格外惦念梁師父的高徒。相同年紀,對方面都不露端莊持重,家中這個內里輕佻專愛頂嘴,對比出真知,他竟荒唐地想起一句粗俗話。

    ----家花不如野花香!

    丁漢白暗下心思,一定要撥雲散霧,看看那朵野花的廬山真面目。

    紀慎語莫名一凜,霎時攥緊了手裡的刀!

    作者有話要說:  看門大爺:怎麼又是你?丁什麼白?----丁漢白。什麼漢白?丁漢白。丁漢什麼?丁漢白!

    第29章 慘還是張主任慘。

    機器房鎖著, 裡面卻像遭了賊。

    紀慎語和姜廷恩開門後大驚失色, 被一屋翻亂的料石嚇懵。翡翠瑪瑙水晶松石,一盒小件兒料撒在地上, 中等大的玉石也脫離原位, 亂成一片。

    姜廷恩喊:「我去告訴姑父!」

    紀慎語拉住對方, 他想,鎖沒壞, 小偷沒有撬開怎麼進去?況且小偷只翻亂東西, 卻不偷走嗎?這場景乍一看像遭遇入室盜竊,細看像小偷翻一遍卻什麼都沒瞧上。

    姜廷恩吃驚道:「意思是沒被偷?那這是誰幹的?!」

    紀慎語說:「有鑰匙, 並且敢造成這樣不收拾的, 你說有誰?」

    還能有誰, 只有丁漢白。

    的確是丁漢白,他昨晚進機器房找料,卻抱著紀慎語沒幹正事兒,只好大清早又來。料太多, 索性全折騰出來挑選, 最後仍沒找到合意的, 更懶得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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