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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丁延壽說:「玉雕花插,一個明式,一個清式。」
丁漢白伸手點點小臂長的一塊白玉:「就這個,那單子我接了。」他定下起身就走,別人選什麼漠不關心,冷呵呵的,準備回屋另眯一覺。
丁爾和下一個,丁可愈和姜廷恩陸續選完,最後輪到紀慎語。紀慎語很少拖泥帶水,似乎一早已經想好,說:「師父,我選那塊青玉。」
其他三人投來目光,各含情緒。
這批料中品相最好也最昂貴的就是那兩塊青玉,丁漢白沒選,是因為顧客要求用白玉。那丁漢白都沒選,所以誰能想到紀慎語居然敢選。
選完離開時,姜廷恩拽住紀慎語,問:「你打算雕什麼?」
紀慎語老實說:「還沒決定。」
姜廷恩替他著急:「那你就選青玉?大哥都沒選!」
紀慎語反問:「師哥不選我就不能選?難道不該是他不選我才可以選?放心吧,我竭盡心力去完成,絕對不辜負那塊料。」
而在他拿到青玉的當天,粗裁好尺寸切下三分之一,妥當包裹好小的那塊放進背包,再次奔了淼安巷子。
師徒兩個又見面了,這幾天兩人都在琢磨,此時此刻再見同時樂起來。梁鶴乘招呼乖徒弟坐下,毫不拖沓,開門見山:「慎語,你記不記得我知道你師父是丁老闆時說什麼?」
紀慎語當然記得,對方又驚又喜,還說之所以一屋子都沒玉雕件兒,是因為隔行如隔山,就算能雕也逃不過丁延壽的法眼。
梁鶴乘說:「你是丁老闆的徒弟,最擅長的就是雕刻,又遇見我,這不是天註定要咱們合力嗎?」他苦思多日,終於茅塞頓開,原來冥冥之中的緣分不止是讓他教紀慎語,也是讓紀慎語彌補他涉足不了的缺口。
如果是玉質古玩作偽,那沒有瓷窯也無妨。
這回輪到紀慎語怔愣,目著眼睛打開包,剝下層層包裹露出青玉原貌。他激靈笑起來,越笑越深:「師父,我和你想得一樣。」
梁鶴乘快意拍桌:「你既然帶的是青玉,是不是想好做什麼了?」
紀慎語回答:「宋代玉童子,持蓮騎鹿攀花枝。」
師徒二人關進裡間小屋,那方破桌就是工作檯。紀慎語研墨,他還沒見過梁鶴乘作畫,期待之中摻雜一點不服氣,畢竟哪個徒弟沒做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春秋大夢。
紙不大,梁鶴乘翹著第六根小指落筆,沒花費太久便畫好一個持蓮行走的童子,教道:「每個朝代的玉童子都不一樣,你要做宋代的,姿態持蓮騎鹿行走攀枝,髮型要短髮,衣裳要斜方格或者水字紋,面部表情細微到眉形耳廓都要講究。」
這不是隨著心雕刻,每一線條必須不苟地規劃,稍有差池,就會被鑒出真偽。
這一小塊青玉足夠做一枚規矩的玉童子,紀慎語決定就做持蓮行走姿勢。梁鶴乘盯著他畫,精之又精,細之又細。「師父。」他忍不住問,「你那腦子裡藏著多少東西啊?」
梁鶴乘說:「恰好能唬住你而已。」
紀慎語心中自有計較,古玩市場的贗品率高達九成,多少技藝高超的大牛隱匿其中悶聲發財,可技藝高超大多是擅長某項,比如瓷器,比如字畫,瓷器中又分許多種,字畫中又分許多類,可梁鶴乘不同,似乎全都懂。
他猛然想起瞎眼張,問:「師父,你這麼厲害,那個瞎眼張還能看出來?」
梁鶴乘說:「那人從小在寶貝堆兒里泡大的,再加上天分,三言兩語說不清。」本來點到為止,可又八卦一句,「特殊時期他家被收拾慘了,眼睛也是那時候瞎的,估計看透不少,也被折磨得沒了好勝心。」
紀慎語想,這對冤家一個遭斗,一個得絕症,應該成知己啊。
他實在是想多了,不僅想多,簡直是想反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又兩天,丁漢白以天氣降溫為由,請假在家……他總是這樣,變著法子挑戰張寅的底線,對方也樂意忍,等著攢夠名頭端他的飯碗。
機器房太冷,他抱著那塊白玉去書房,淨手靜心,要著手雕玉蘭花插。先鋪一層厚氈布,妥當擱好白玉,拿捏准尺寸就能畫形了。
丁漢白耳聰目明,蘸墨兩撇注意到外面的腳步聲,輕悄悄的,不知道是誰家小賊。
門稍開一縫兒,可那琥珀顏色的眼睛太好認,小賊自己卻懵然不知已經暴露,後退又要離開。丁漢白低頭看玉,聲卻拔高:「來都來了,還走什麼走。」
紀慎語腳步頓住,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他之所以不願與別人共處一室,主要是怕暴露自己做什麼。做什麼?他拿著幾盒顏料,要找宣紙調色,玉年頭久了受沁發黃、發褐,他調好是為了做玉童子用。
走到桌旁,他訥訥開口:「師哥,勾線呢。」
丁漢白不抬眼,聞見顏料味兒問:「畫畫?」
紀慎語「嗯」一聲,動靜和腳步一樣輕。繞到桌後,搬椅子坐在旁邊,鋪紙調色,勾一點明黃,勾一點棕褐,仔細摸索比例。
形已畫好,丁漢白問:「聽說你選了青玉,準備刻什麼?」
紀慎語回答:「玉薰爐,三足,雙蝶耳活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