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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紀慎語哈哈樂,趴卷子上笑得前仰後合,不知道丁漢白在逗他,還是認真的。漸漸的,書房內只有他的笑聲,突兀,他便止住安靜下來。

    丁漢白將白玉握得溫熱,也終於靜心拿起刻刀。

    翻頁聲清脆,紀慎語再沒遇見解不出的題目,可是解得太順利難免鬆懈,生出點困意。他這兩日沒睡好,困意一來如山洪海嘯,放低身體再起不來。

    身旁的動靜停止許久,專心雕玉的丁漢白好奇扭臉:「這傢伙……」他見紀慎語趴在卷子上酣睡,壓著半邊臉頰,指間還握著筆。

    直到他雕完,起身時椅子磕到,紀慎語才悠悠睜眼。

    「作業還寫不寫了?」丁漢白問,「不寫就回屋睡,省的口水流一卷子。」

    紀慎語仍趴著:「你這就雕完了?」

    丁漢白點頭,遞出白玉鼻煙壺,那煙壺短頸豐肩,器型方中帶圓,重點是毫無雕刻痕跡,活脫脫一塊玉豆腐。紀慎語這下坐直了:「只出輪廓,素麵無紋,你偷懶?」

    他看丁漢白不答,心思一轉頓時醒悟:「這料……」

    「上乘的和田玉籽料,謝謝你這麼會挑。」丁漢白十分滿意,滿意到多雕一刀都怕喧賓奪主。等掏了膛,拋了光,毫無綹裂的白玉鼻煙壺堪稱完美。

    紀慎語拿著把玩:「師哥,玉銷記的東西加工費很高,那這個素麵的怎麼算?」

    丁漢白答:「這素麵玉煙壺是乾隆時期流行的,叫『良才不琢』,同型有一對在書上記載過,值十幾萬,那這個單只大概三到四萬。」

    紀慎語愛不釋手:「我是不是能領一半功勞?等賣出去我要向師父邀功。」

    掌心一空,鼻煙壺被丁漢白奪回。「美得你。」丁漢白大手一包,東西藏匿在手裡,「我不賣,等到五十歲自己用。」

    紀慎語稀罕道:「還有三十年,你都安排好五十歲了?」

    丁漢白說:「當然,五十歲天命已定,錢也掙夠了,手藝和本事教給兒子,我天天玩兒。」他講得頭頭是道,紀慎語提問生女兒呢?他回答:「我有原則,傳兒不傳女。」

    開玩笑,雕刻那麼苦,一雙手磨得刀槍不入,哪捨得讓閨女干。姑娘家,讀讀書,做點感興趣的,像姜採薇那樣最好。丁漢白想。

    紀慎語偏堵他:「那你沒生兒子,手藝不就失傳了?」

    丁漢白睨一眼:「我不會收徒弟嗎?但我的徒弟一定得天分高,不然寧可不收。況且失傳怎麼了,又不是四大發明,還不許失傳嗎?」

    紀慎語辯不過,覺得丁漢白語文估計是第一名,總有話說。他沉默間想起紀芳許,其實有兒子又怎樣呢?連燒紙祭祀都隔著千山萬水,只能託夢責怪一句「那也不見得你想我」。

    他的目光落在青瓷瓶上,遺憾更甚,紀芳許教給他這本事,大概以後也要荒廢了。

    丁漢白不明情況,順著紀慎語的視線看去,大方說道:「你不是想交換麼?給你好了。」

    兜兜轉轉,青瓷瓶又回到紀慎語手上,他哭笑不得,抱回屋後靠著門發呆。梁鶴乘當時說萬事有定數,只看緣分,可十萬塊的緣分太奢侈,從一個絕症老頭那兒得來,恐會折壽。

    三天後,丁漢白頂著瓢潑大雨上班,到文物局門口時被一輛破板車擋著路,降下車窗沖門衛室喊人,警衛卻搡出來一老頭。

    「怎麼回事兒?」丁漢白問。

    警衛說:「博物館收廢品的,想把局裡生意也做了,攆不走。」

    老頭戴著舊式草帽,布鞋褲管都濕了,丁漢白看不過眼,說:「讓他進去避避雨,我遞申請,看看能不能把活兒包給他。」

    他停好車進樓,在樓門口遇上老頭躲雨,腳一頓的工夫老頭把草帽摘了,臉面露出來,不是張斯年是誰?!

    張斯年抹去水珠:「你還遞申請麼?」

    丁漢白覺得這老頭挺操蛋,隔著一米五笑起來:「遞啊,以後你常來,我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你看,十萬一件大甩賣。」

    他說完進樓上班,到辦公室後手寫份申請給張寅,一間辦公室批准,那其他部門也懶得再找,很簡單的事兒。張寅磨蹭,擦墨水瓶、擰鋼筆管、吸完擦乾淨,終於肯簽下自己不太響亮的大名。

    丁漢白吸吸鼻子,循著一股檀香低頭,在桌上看到小香爐。怪不得磨嘰,原來是等他發現這別有洞天,香爐里放著香包,想必很寶貝,不肯用真香熏燎了爐壁。

    他俯身欣賞,假話連篇:「宋代哥窯的,真漂亮。」

    張寅總算簽完:「乾隆時期仿的,普通哥釉而已。」

    「那是我走眼了。」丁漢白把對方舉上高階,估計本周運勢都順順利利。離開後忙了一會兒,雨小後收拾出兩箱廢品,張斯年仍在樓門口,見他出來自覺接過。

    「開條的時候多加點,你報銷是不是占便宜?」

    丁漢白感覺受了侮辱:「萬把塊我都不眨眼,稀罕賣廢品貪個差價?」

    張斯年本就是開玩笑,樂道:「對了,你不是說在博物館工作麼?」

    丁漢白也笑:「許你賣贗品,不許我謊報個人信息?」他乾脆把話說開,「當時你說那瓶子來自福建,還是有點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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