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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普通病房空掉一個床位,梁鶴乘拎著舊包在走廊逗留,藏著右手,怕別人看見他多一根指頭。徘徊許久,走廊盡頭衝出來一個人,他馬上忘了,抬起右手用力揮,嘴裡出著聲兒。

    紀慎語跑來:「爺爺,我差點忘了。」

    梁鶴乘說:「不要緊,我等著你呢。」

    紀慎語問:「我要是沒來,你不白等了?」

    「那說明緣分不夠。」老頭答。

    紀慎語攙扶對方朝外走,走到醫院花園,他停下看著老頭:「爺爺,我雖然幫了你,但不代表我有多善良,不過是吃喝不愁,所以同情心大於對錢財的看重。如果我身負養家的重擔,有自己的難處,不一定會幫你。」

    梁鶴乘沒料到他如此這般坦誠,可無論假設的情況如何,幫了就是幫了。「我說的緣分不單是你幫我。」梁鶴乘問,「你上次說錢是做青瓷瓶換的,對不對?」

    不提還好,紀慎語面露苦色,將青瓷瓶輾轉又買回的荒唐事兒傾訴出來,說完愁眉不展,卻把老頭逗笑了。

    梁鶴乘說:「你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家怎麼樣?」

    左右閒著,紀慎語送對方回家,淼安巷子25號,對方讓他在門口等一等。他坐在門口的破三輪上,十分鐘後梁鶴乘抱出來一件紙箱,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

    「這東西送你,算是我的回禮。」

    紀慎語擺手:「好端端的我幹嗎要你的東西,我不要。」

    梁鶴乘強塞給他:「你幫了我,我也幫你,有來有往,緣分才能延續。」不待紀慎語反應,老頭躲進大門裡,作勢關門,「你留著也好,脫手或送人也無所謂,萬事有定數,就看緣分了。」

    門吱呀關上,紀慎語抱著紙箱發愣,走出巷口一吹風,腦中的漿糊愈發粘稠。回家後做賊一般,溜進小院鑽進房間,關窗鎖門,開箱驗貨。

    箱子裡塞著破布和泡沫板,層層舊報紙裹著那件東西,三十多厘米高,應該是個花瓶。紀慎語變成了頭婚新郎,洞房花燭夜剝新娘衣服,小心翼翼,不敢扯,又急著看,幾層報紙弄得他滿頭大汗。

    等東西徹底露出來,他咣當坐在了椅子上。

    和青瓷瓶同色的豆青釉,觸手溫潤細膩,上面的百壽紋字體各異,再看落款----蝸寄居士摹古。紀慎語胡亂擦掉汗水,他沒信心鑑定出真假,想起丁漢白,可是丁漢白已經花三萬買了贗品,也信不過。

    就這麼囚在房間心焦數個鐘頭,紀慎語想起梁鶴乘說的,你幫了我,我幫了你。

    他那兩萬三幫了梁鶴乘,那這個東西應該也值那麼多錢。

    可如果梁鶴乘有值錢的寶貝,為什麼不賣掉給自己看病?

    一事不清又來一事,紀慎語頭腦風暴,這時外面的腳步聲令他回神。出去一瞧,是丁漢白取回了檢測報告,他緊張地問:「師哥,報告怎麼說?」

    丁漢白答得乾脆:「仿品。」

    他似乎看見丁漢白在笑:「那你高興什麼?」

    「那瓶子雖然是仿品,但瓷片本身的確是文物殘片,不覺得有趣麼?」丁漢白說著進入書房,聲音隔絕在外。

    紀慎語想,這有趣嗎?

    他摳著門框想起清晨的夢境,夢裡紀芳許說偷梁換柱。他豁然開朗,抱上花瓶跑向書房,什麼都不糾結了,就把這花瓶送給丁漢白。

    丁漢白見他進來,目光落在瓶子上有些發怔。「師哥,我有東西送你。」紀慎語過去,只說幫助一個老頭得到回報,「我沒鑑定的本事,但能看出這個花瓶比青瓷瓶上乘,仿品也分等級,就算是假的也價值相當,送給你。」

    丁漢白問:「人家感謝你,你幹嗎送給我?」

    紀慎語握住青瓷瓶:「那我跟你換這個行嗎?因為你送我琥珀墜子,所以想回贈你禮物。」

    丁漢白嘴上說著話,目光卻始終黏在花瓶上,他去書櫃裡翻出一本圖冊,忽然問:「你想不想知道這東西是真是假?」

    圖冊那頁的照片與花瓶一致,註明:豆青釉墨彩百壽紋瓶,清朝中期。丁漢白攬住紀慎語確認:「送我了,那就由我處置,不後悔?」

    紀慎語點點頭,能怎麼處置,不留就是出手,梁鶴乘說都無所謂,那他也沒關係。

    得到首肯,丁漢白拿報紙包上瓶子就走了,還是玳瑁古玩市場,還是那條窄巷。他蹲到天黑,期間許多人來問,他敷衍不理,也沒賣,旁邊的賣家都弄不清他想幹什麼。

    於是他又請了假,連續三天在巷子裡擺攤兒,三天後的正午,一雙舊布鞋出現在面前,抬頭笑出來:「真有緣。」

    位置顛倒,張斯年蹲下:「你不像倒騰古玩的。」

    丁漢白說:「你倒是挺像收廢品的。」

    張斯年摘下眼鏡,那隻瞎眼暴露於陽光下,他拿起瓶子看,唇頸圈足,手像一把尺,丈量尺寸器型,看了好一會兒:「這是唐英的字號,打雍正年間就開始用了。」

    丁漢白點頭:「好東西,少賣一分錢我都不答應。」

    張斯年問:「以物易物怎麼樣?」

    行里流行這麼幹,許多人收藏成癮,可錢財有數,於是就拿價值差不多的物件兒出來,雙方協商好,便交換達成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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