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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紀慎語已經推開門,回答:「體貼……謝謝師哥。」
不料丁漢白補充:「用不著,以後少跟我犟嘴。」
各自回房,丁漢白始終不知道紀慎語閉關做過什麼,也不知道今天的頹喪是因為什麼。而紀慎語服了軟,還道了晚安,總之暫釋前嫌。
月落日升,丁漢白險些遲到,吃早飯時狼吞虎咽,動作一大又杵掉紀慎語的包子。到單位時仍然晚了,晚就晚了吧,頂多被張寅說幾句。
丁漢白做好挨批評的準備,結果張寅端著茶杯在辦公室溜達,而後立在窗口吹風,像家有喜事。他伏案工作,片刻後肩膀一沉,抬頭對上張寅的笑臉。
「有事兒?」丁漢白納悶兒,這廝今天好反常。
張寅問他:「你不是吹牛一腳能跨進古玩圈麼?那去過市里幾個古玩市場沒有?」
多新鮮啊,丁漢白說:「去過,又不要門票。」
張寅天生的挑釁臉,招人煩:「那你淘換到什麼寶貝沒有?」
丁漢白答:「那裡面沒什麼真東西。」他懂了,這人有備而問,想必是撿漏了。果不其然,張寅拍拍他肩膀,招手讓他跟上。
主任辦公室的門一關,丁漢白看見桌子中央擺著一青瓷瓶,張寅滿臉的顯擺,等著聽他說一句「佩服」。他彎腰伏桌上,全方位地端詳,張寅還給他紫光手電,胸有成竹地說:「別整天吹,用真東西說話。」
丁漢白目不轉睛,連抬槓都忘了。
「怎麼樣?」張寅逼問,「看出真假沒有?」
丁漢白看得出,器型款識哪哪都過關,那上面的髒污更是有力證據,證明這是件海洋出水的清朝青瓷瓶。但他糾結,他莫名其妙地感覺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
他當然見過,這就是他扔掉不要的那堆殘片。
他當然又沒見過,因為紀慎語捂得嚴實,脫手之前密不透風。
張寅顯擺夠就攆人,丁漢白站直往外走,拉開門回頭問:「你在哪個古玩市場淘的?賣主什麼樣?」
「玳瑁。」張寅說,「賣主是個敗家子,換完零花錢估計不會再去,你不趕趟了。」
直到下班,丁漢白的心始終系在那花瓶上,分秒沒收。怎麼偏偏讓張寅撿漏呢?他鬱悶,鬱悶得路上差點闖紅燈。
可心底又疑慮,那真是件好東西?他還想再看看,抓心撓肝地想。
反觀張寅簡直春風得意,奔了崇水舊區,在一片破平房裡轉悠,斑駁灰牆窄胡同,各家門前的名牌一層鏽跡。57號門口停著輛手推車,車上堆滿廢品,進門無處下腳,一方小院裡也全是廢品,逼仄不堪。
冬天掛的棉帘子還沒摘,張寅掀開進去:「在不在家?」
就兩間屋,穿著汗衫的老頭從裡間出來,不吭聲不看人,先反身鎖門。張寅找椅子坐下,譏誚地說:「防親兒子像防賊一樣,你累不累?」
老頭轉過身,其實不算太老,頂多六十,頭髮根根直豎,完全是怒髮衝冠。皮肉也沒松,看著孔武有力,不過左眼污濁,半合著,瞎了。
人們叫他瞎眼張,沒人知道他真名叫張斯年。
「下班繞我這兒,你不累?」張斯年這才回答,到臉盆旁邊洗手邊問,「有何貴幹,賣廢品?」
張寅聽見「廢品」就來氣,撇下來意,站起來嗆聲:「糗在這犄角旮旯收破爛,你讓我臉往哪擱?外頭堆著廢品,裡頭攢著贗品,我看你八十推不動板車之後怎麼辦?!」
張斯年挑挑粗眉,扯著瞎眼的輪廓:「不怎麼辦,等我兩腿一蹬,你要是樂意,就拿板車把我推野山腳下一埋,妥了。」
眼看要吵起來,張寅鳴金收兵,從包里掏出青瓷瓶,就著屋裡昏暗的光線換話題:「妥不妥的,你看看這個。」
張斯年立在原地:「光看看?」
張寅笑起來:「我要換哥釉小香爐。」
他勢在必得,一年半的時間來了三趟,三件東西花光四五年積蓄,全被對方一句贗品打出門。這回不一樣,他有信心,他得讓老頭屁都不放地去開裡間的門。
張斯年果然屁都沒放,捏著鑰匙去開鎖,張寅瞧著那背影生出無邊火氣,恨聲道:「瞎著隻眼就能看出真假,換成別人早身家百萬了,你倒好,收廢品!」
鎖開了,張寅起身到門外,裡面一張單人床,一對桌椅,除此之外全是古董。他開了眼,也氣紅了眼,分不出真真假假,覺得張斯年像個精神病。
張斯年開抽屜取出一件十厘米高的小香爐,交換時問:「哪兒收的?」
張寅答完就走:「是賣是留隨你。」
帘子撩起落下,光透進來又隔絕在外,張斯年走到桌前把青瓷瓶隨手一擱,像擱水杯、擱筷子那麼隨便。他閉上眼,看不出瞎了,打著拍子哼唱京劇《借東風》。
末了帶著戲腔念白:「----孺子不可教也。」
正趕上周末,丁漢白難得沒睡到日上三竿,丁延壽要給他們師兄弟講課,等其他四人聚齊,他已經開車到了古玩市場的門口。
丁漢白戴著墨鏡,西褲一道褶兒都沒有,腕上的瑞士表閃著光。他這種派頭最吸引賣家,好像渾身就寫著----錢多、外行、容易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