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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他知道丁漢白在放慢速度等他,但放慢四分正好的話,丁漢白只放慢不到兩分。
紀慎語手心出汗:「師哥,等等我。」
筆尖順滑一撇,丁漢白完全沒減速:「求人家等幹什麼?可能被拒絕、被嘲笑、被看不起,不如咬牙追上,追平再超過,那就能臊白他、擠兌他、壓著他了。」
紀慎語咬緊齒冠加快,眼觀鼻鼻觀心,堪堪沒被落下。好不容易勾完線,他沁著滿頭細汗問:「等某一天我真臊白你、擠兌你、壓著你,你會怎麼辦?」
丁漢白回答:「不怎麼辦,那怪我自己沒努力。」他把毛筆涮乾淨,筆桿磕著筆洗甩水珠,珠子甩出去,臉上卻浮起淡淡的笑,「永遠別恨對手強大,風光還是落魄,姿態一定要好看。」
紀慎語點點頭,自打來到這裡,丁漢白對他說了不少話,冷的熱的,好的壞的,他有的認同,有的聽完就忘。剛才那句他記住了,連帶著丁漢白的神情語氣,一併記住了。
畫完就要出胚,從構思到畫技,他們倆各贏一局,眼下是最根本最關鍵的下刀刻,沒十分鐘再次出現分歧。
丁漢白做賊似的,偷瞥對方數眼:「珍珠?」
開腔還裝著親昵,他說:「粗雕出胚,你拿著小刀細琢什麼?」
紀慎語捏著長柄小刀:「傳統精工確實是粗雕出胚,可我師父不那樣,點睛幾處要點,把整體固定好,中心離散式雕刻。」
丁漢白想起南紅小像,他當時給予高度評價全因為光感,可是下刀不能回頭,必須每刀都提前定好。「這樣是不是決定亮度?」他問,「其實你確定的是光點?」
刀尖霎時停住,紀慎語有些急:「你、你不能……」
丁漢白饒有興致:「不能什麼?」
紀慎語難得疾言厲色:「不能偷學!這是我師父琢磨出來的,不外傳!」
這種技法和傳統雕刻法相悖,看似只是提前加幾刀,但沒有經過大量研究和練習,根本無法達到效果,外人想學自然也不容易。
丁漢白故意說:「別失傳在你手裡。」
「不牢你惦記。」紀慎語勁勁兒的,「將來傳給我的兒女,再傳給我的孫輩,代代相傳無窮無盡……沒準兒還會申請專利呢。」
丁漢白笑,掩在笑意之下的是一絲後悔。他把話撂早了,紀慎語也許真能與他分個高低,拋開靈感妙思,也拋開獨門技巧,他只觀察對方的眼神。
紀慎語醉心於此時的活計,面沉如水,只有眼珠子活泛。眼裡的情緒十分簡單,除卻認真,還彌著濃濃的喜歡。
丁漢白回想一番,紀慎語沒這樣看過他爸,沒這樣看過姜採薇,更沒這樣看過自己,只如此看著這塊芙蓉石。但他明白,如果換成雞血石,換成瑪瑙冰飄和田玉,紀慎語的眼神不會改變。
他說過,一旦拿刀,眼裡心中就只有這塊料。
他做得到,紀慎語也做得到,但存在大大的不同。
出胚完成已是午後,紀慎語回房間了,丁漢白用鹿皮手絹將芙蓉石蓋好,靜坐片刻想些雜七雜八的,再起身迎了滿身陽光。
天兒這麼好,不如出去逛逛。
丁漢白換上雙白球鞋,不走廊下,踩著欄杆跳出去兩米,幾步到了拱門前。臥室門吱呀打開,紀慎語立在當中:「你去玉銷記嗎?」
丁漢白揣起褲兜:「我玩兒去,你要想跟著就換衣服。」
紀慎語挺警惕:「去澡堂子?」
他心有餘悸,搓澡蒸桑拿的滋味兒簡直繞樑三日。換好衣服跟丁漢白出門,丁漢白騎自行車馱著他,晃晃悠悠,使他差點忘記樑上的「渾蛋王八蛋」。
「師哥,」紀慎語道歉,「對不起啊。」
丁漢白毫不在意:「沒事兒,那次怪我忘了接你。」
就這兩句,說完都沒再吭聲,一路安靜著到達目的地。大門進去,長長的一片影壁,後面人聲嘈雜,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紀慎語跟著丁漢白走,繞過影壁踏入一方大千世界----玳瑁古玩市場。
滿目琳琅,滿地寶貝,先摘出真假不論,一眼望去各式各樣的好看,叫人目不暇接。人和器物一樣,多又雜,丁漢白踩著緊窄的路開始逛,稀罕這個著迷那個,把紀慎語忘到腦後。
紀慎語也顧不得其他,每個攤位都仔細瞧,蹲久了還被人踹屁股,起身後搜尋一圈,見丁漢白在不遠處挑串子。他過去旁觀,覺得木頭串子真難看,扭臉望望,不少攤位都在賣木頭串子。
老闆努力誇讚自己的木頭手串,紫檀,油性大,金星漂亮……丁漢白把玩著,說:「十個紫檀七個假,我看你這珠子質感不行,過兩年就得崩茬。」
老闆打包票:「不可能,我這絕對不崩!」
丁漢白又說:「不崩說明密度小,上乘木料都密度大,那你這原材料就不行。」
老闆被他套住,左右都沒好,眼看就要吵起來。紀慎語往丁漢白身後一躲,薅住丁漢白衣角拽一拽,不想惹事兒。
誰知丁漢白挑完刺兒竟然乖乖掏錢,把那幾串全買了。
他們逛了很久,從頭至尾沒有錯漏,最後在小賣部外面喝汽水,桌上攤著那些手串。紀慎語拿起一條,聞聞皺眉:「假紫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