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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紀慎語熱懵了,總算覺出這倆師哥的態度有些冷,便也平靜下來,撤去笑臉,端上謙恭:「芙蓉石不能用了,師父最近也忙,咱們還刻嗎?」
丁可愈說:「你還有臉提芙蓉石,那天要不是你多嘴解釋,大哥能直接罵我們?他們爺倆的事兒,你拉著我們摻和什麼?」
丁爾和始終沒吭聲,卻也沒勸止。紀慎語沒想到好幾天過去了,這兒還等著對他興師問罪,他回答:「我沒想到大師哥會那麼說,我給你們道歉。」
「用不著。」丁可愈不留情面,「您當然想不到了,您是大伯欽點的小五,關上門你們都是一家人,當別人傻啊。」
紀慎語看著對方離開,丁可愈句句嗆人,丁爾和沒說話,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冰得夠嗆。他對不起紀芳許給他起的名字,因為多言鬧出矛盾,不知道怎樣才能化解。
紀慎語的好心情就此煙消雲散,經過大客廳時看見丁漢白在圓桌上寫字,白宣黑墨,規規矩矩的行楷,對方聽見動靜抬眼瞧他,難得的含著點笑意。
他卻笑不出來,反把臉沉下。
丁漢白那點笑意頓時褪去:「誰又惹你了,朝我嘟嚕著臉幹嗎?」
紀慎語本沒想進屋,這下一步邁入。他踩著無規律的步子衝過去,學著丁漢白那天大發雷霆的模樣,一巴掌砸桌沿上。
剛寫好的字被濺了墨,丁漢白手臂一伸,紀慎語面頰一涼。
「被同學霸凌了?發什麼瘋。」丁漢白在紀慎語臉上畫下一筆,「有力氣就給我研墨鋪紙,不然走人,沒空陪你玩兒。」
紀慎語腆著一道黑,恨丁漢白那天發火,可他又不想嚼舌根,便悶住氣研墨。墨研好,丁漢白輕蘸兩撇,落筆寫下: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這是丁家的家訓,每間玉銷記都掛,掛久了就換一幅新的。
丁漢白寫完拿開,二話沒說急急下筆,紀慎語光顧著欣賞,無意識地念:「大珠小珠落玉盤,一顆珍珠碎兩瓣。」他伸手搶那張宣紙,繞著圓桌追丁漢白打鬧,「你說誰碎兩瓣?玉比珍珠容易碎!」
空氣浸著墨香,他們倆各鬧出一身臭汗,後來姜採薇進來勸架才喊停。丁漢白端著紙墨筆硯回小院,紀慎語跟在後頭,到拱門外看見姜廷恩坐在藤椅上睡大覺。
再仔細看,椅子腿兒下落著那本《如山如海》,蒙著灰,書頁都被碾爛半張,紀慎語急火攻心,可已經得罪二三師哥,他還能再得罪老四嗎?
天人交戰中生生咽下一口氣,可沒等他咽好,丁漢白衝過去飛起一腳,直接把姜廷恩連著藤椅踹翻在地。
姜廷恩慘叫一聲:「大哥!幹嗎啊!」
丁漢白撿起書大罵:「我巴望半個多月都沒看成,你這麼糟踐?!空蕩蕩的腦子看個屁的書,滾回你家寫作業去!」
姜廷恩屁滾尿流,喊姜採薇做主去了,院子驟然安靜。丁漢白捧著書回頭,直勾勾地看紀慎語,不隱藏暗示,恨不得額頭上寫明潛台詞----我替你出了氣,也該借我看看了吧。
紀慎語上前接過書:「謝謝師哥。」說完直接回臥室了。
丁漢白杵在腳下那方地磚上,發懵、胸悶、難以置信,恍然間把世間疾苦的症狀全體會一遍。回屋經過紀慎語的窗前,他不痛快地發聲:「行事乖張,聰明無益。」
紀慎語丟出一句:「心高氣傲,博學無益。」
不跟人頂嘴能死了!
丁漢白再不多說,回房間吹冷氣睡午覺,翻覆幾次又拿上衣服去沖澡,好一頓折騰。統共睡了倆鐘頭,醒來時悵然若失,無比暗戀那本舊書。
他套上件純白短袖,薄薄的棉布透出薄薄的肌肉形狀,放輕步子走到隔壁窗前,想看看紀慎語在幹什麼。要是在睡覺,他就進去把書拿出來。
是拿,不是偷。
丁漢白學名家大師,讀書人的事兒能叫偷嗎?
門開窗掩,他在自己的院裡當賊,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先看見空空如也的床。目光深入,看見紀慎語安坐在桌邊,也換了衣服,臉也洗淨了。
紀慎語凝神伏案,面前鋪著那本舊書,現在不止舊,還殘。手邊是乳白膠和毛筆,還有一瓶油,他在修補那本書,開門通風能快一些。
丁漢白認識那瓶油,他們保護木料的一道工序就是上油,他明白了紀慎語在幹什麼。蟬鳴掩住窗子推開的聲響,他從偷看變成圍觀,倚著窗框,摳著窗棱,目光黏在對方身上。
日光潑灑紀慎語半身,瞳孔亮成茶水色,盛在眼裡,像白瓷碗裝著碧螺春。頸修長,頷首斂目注視書頁殘片,耳廓曬紅了,模糊在頭髮上的光影中。
那雙沒繭子的手極輕動作,滴膠刷油,指腹點平每一處褶皺,最稀罕的是毫無停頓,每道工序相連,他處理得像熟能生巧的匠人。
紀慎語弄完,鼓起臉吹了吹接縫。
人家吹氣,丁漢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張嘴,手一使勁兒還把窗棱摳下來一塊。紀慎語聞聲回頭,怔著和他對視,他扶著窗,毫無暴露之後的窘迫,反光明正大地說:「把膠拿來,我把摳下來這塊粘上。」
窗棱粘好,人也好了,彼此雖不言語,但都不像生氣。
紀慎語把晾好的書拿出來:「師哥,給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