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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他從恩師病危就伺候著,前一陣忙活喪事幾乎沒吃過、沒睡過,三兩遭傷心事接踵而至,眼下跟著丁延壽奔波回來,在完全陌生的城市沒安身、沒定心,此刻立在日頭下哪也不敢去,詢問又怕添麻煩,疲憊心焦間差點栽下台階。
姜採薇來時就見紀慎語惶惶然地站著,臉蛋兒紅撲撲,裡層的頭髮都汗濕了。
她快步過去給紀慎語擦汗,說:「我是漢白的小姨,姐夫離開好幾天,剛才去店裡了,我姐去給你買日用品和新被子,你怎麼傻站著?」
姜採薇的出現無異於雪中送炭,紀慎語感激地笑起來:「小姨,我叫紀慎語。」
「我知道,名字真好聽,紀師父給你取的?」姜採薇推紀慎語進屋,「那哥幾個給你臉色看了吧?你不用在意,我姐夫收徒弟要求高,多少故交的孩子想拜師他都沒答應,漢白就不說了,其他幾個人雖然愛鬧,但也是拔尖兒的。所以你直接被收了徒弟,還從揚州那麼遠帶回來,他們彆扭著呢。」
紀慎語急忙說:「我不會給丁師父丟人的,我手藝還成。」
他想說自己也不賴,到底是沒好意思。
姜採薇噗嗤笑出來:「先吃飯,吃完洗個澡睡一覺,晚上涼快了再收拾。」
紀慎語用單獨的行李袋裝著些衣服,件數不多,但做工細緻,讓人只能想到倆字----落魄。他洗完澡坐在床頭撒癔症,等頭髮干透才敢躺,怕弄濕枕頭被丁漢白抓小辮子。
床頭柜上放著本《戰爭與和平》,他拿起來看了一會兒,等犯困想睡時把書按照之前擺放,假裝自己沒有動過。睡也不敢敞開了睡,貼著床沿平躺,不翻身不蹬腿……比紀芳許辭世時還安詳。
他並不怵丁漢白,他只是知道寄人籬下要有怎樣的教養。
丁漢白早將紀慎語忘得一乾二淨,帶著倆小弟吃完飯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又去兜風,開著車折騰到日落才回來。
他進院時終於想起多了個人,壓著步子頓在富貴竹後,瞟見那三口大木箱仍在門外擺著。闊步過去,輕巧跳入臥室中,領導檢查般開始審視一桌一椅。
紀慎語嚇得從床邊坐起來,手裡還拿著《戰爭與和平》,他太累了,一覺睡到日暮才醒,他又喜歡看書,翻開想接著看一章,結果一章又一章,忘了時間。
丁漢白走到床尾:「沒把我的書籤弄掉吧?」
紀慎語低頭翻找,書頁晃過哪有什麼書籤,他急忙看床上和地板,慌道:「我沒看見書籤,是什麼樣子的?」
「金片鏤空,一朵雲。」丁漢白強調,「黃金。」
紀慎語彎腰撩起床單,可床底也沒找到,書本變得燙手,但他沒有無措太久,擱下書就跑了出去。他掏出鑰匙開箱,從裡面摸出一隻包裹,層層舊衣舊報打開,露出了裡面零碎的玉石。
丁漢白有些吃驚,站得遠也看不真切,問:「你做什麼?」
紀慎語目光灼灼:「我賠你。」
他低頭翻那堆未經雕琢過的玉料,翻了會兒又從箱子裡取出一個小木盒,蓋子遮掩著,手伸進伸出,握成拳不讓看似的。
丁漢白明白了紀慎語之前的態度,原來箱子裡都是好東西,怪不得那麼寶貝。
紀慎語走到他面前,翻轉拳頭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耳環。白金鑲翡翠,東西和做工都沒得挑,他拿起來看,明知故問:「給我?」
「嗯,這是師父給我娶老婆用的。」紀慎語沒想過成家那麼遠的事兒,丁延壽跟他說過,以後他既是徒弟,也是養兒。他要把這兒當成家的話,那就不能頭一天就欠丁漢白的東西,和家人積下矛盾。
黃金片的書籤他沒見過,可是看屋裡的擺設,肯定很貴重,他只好拿自己最珍貴的寶貝來償。丁漢白捏著耳環有點騎虎難下,他覺得書難看,書籤更是好好擱在書房,隨口戲弄一句而已,誰成想這位當了真。
「我一個大男人要耳環幹什麼?」
「你娶老婆用。」
「娶老婆只給一隻?怎麼不把另一隻也給我?」
紀慎語拳頭又攥住:「一片金書籤換兩隻白金翡翠耳環,你們北方人倒是會占便宜。」
丁漢白以為自己聽錯:「什麼叫我們北方人占便宜?」
紀慎語反問:「那什麼叫小南蠻子?」
「……」
丁漢白今夜失眠,怨自己嘴下留情太窩囊,要是擱在平時,他一定把對方噎得七竅生煙,可紀慎語不太一樣,紀慎語絲毫沒有咄咄逼人的架勢,犟嘴像講道理。
最重要的是拿人家的手軟,他翻身凝視床頭燈,那隻耳環就勾在燈罩邊緣的流蘇上,綠翡翠裹著淺黃的光,把精細做工一再放大。
紀芳許真疼這個徒弟,師父嘛,師占的比重大,那就嚴厲些,父占的比重大,那就親昵些。可是紀芳許剛死,紀慎語就另拜新師遠走高飛,壓根兒擔不住紀芳許的疼愛器重。
丁漢白見識過紀芳許的作品,隔著時空年歲緬懷對方,一撩被子把嘆聲掩住:「紀師父,你這徒兒忒不孝了,我幫你收拾他。」
沒等他想出收拾人的損招,丁延壽先給他們兄弟幾個立了規矩,第一條就是「不許欺生」。姜採薇也在,看氣氛沉悶便說:「姐夫,他們都差不多大,很快就玩兒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