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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7:35 作者: 北南
    「爸,我今天自己來的,剛才聽說後天就要開庭一審了?」

    路若培回答:「嗯,我知道你難過,但是咱們都得面對。」

    路柯桐說:「我是挺難過的,所以等你回家了得好好補償我,別老教育我。」路若培微微皺眉,難掩傷心,有些不忍地說:「路路,可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路柯桐把話打斷,看著路若培說,「那天我太慌了,什麼也沒來得及說,今天是我自己來的,就是想咱們爺倆單獨說幾句。這事兒是個坎兒,過去的希望不大,基本能確定要栽在這兒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你栽五年也好,十年也罷,我每個禮拜都來看你,餐廳太忙的話就半個月來一回,彈性探視。楊叔叔我照顧,等你出來了,你們倆我一塊兒照顧,不著調地活到了二十五六,其實我也能靠得住。」

    路若培愣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爸,我小時候就煩人,不高興了滿屋子連跑帶叫地鬧騰,後來大了點兒,更傻逼了,以為你騙我媽,還恨你。有時候我坐在吧檯後面沒事兒乾的時候,我就琢磨,我何德何能啊,有你這麼好的爸,還有個那麼好的費原,是不是老天爺給我分配福氣的時候手哆嗦了?」路柯桐傻乎乎地笑著,眼睛有些濕潤,他使勁克制著,撐道:「你說呢,總不能純粹因為我長得帶勁吧。」

    「路路,別說了。」路若培有些變調,眼角也發紅。

    路柯桐點點頭:「行,聽你的,那我再說最後一句行麼?說完我就回去了,今天餐廳好多事兒要處理。」

    他深吸了一口氣:「爸,我媽說她始終支持你,我也是。」

    獨自來的路柯桐,又獨自離開了,這件事兒就像是前世種的因果,撇不開就撇不開吧。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被烏雲遮住,估計又要下雪,他走在堅硬冰冷的柏油道上,心卻開始回暖。

    回到餐廳,一下車就看見費原站在門口,他跑過去撞在費原身上,意外的是費原居然沒穩穩地接住他,反而有些搖晃。他抱著費原說:「我去看我爸了,說了幾句話。」

    「嗯,猜到了。」費原看著他,「路路,你長大了很多。」

    又過了兩天,路柯桐終於換下了羽絨服,天氣升溫暖和了些,他也穿得輕便了點兒。費原在車庫擦車,弄好後他們就要出門。

    今天是法院開庭的日子。

    路上的車不是很多,還算順暢,費原問:「對了,那天我姥爺去店裡了?」路柯桐正愣神,猛地扭頭「啊」了一聲,然後回答:「嗯,就吃了碗麵條,還是我做的,有機會請姥爺來吃頓大餐吧,把爸媽也叫上。」

    費原笑著說:「行,等人齊了。」

    路柯桐眼神凝滯,怕費原發現便去看窗外,人齊不了,缺的那一個不知道得等多久,不過今天應該就能知道了。

    熟悉的路標映入眼帘,路柯桐有點兒疑惑但沒吭聲,等越來越不對勁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問:「去法院是這條路麼?你走成去檢察院的了。」

    說著已經看見了檢察院的大門,費原沒回答,減速靠邊停下,然後看了看手錶,說:「應該快了,咱們下車去門口吧。」

    「怎麼回事兒?出什麼事兒了?」路柯桐開門下車,繞過車頭準備過馬路,他抬眼看向對面,遠遠地看見路若培正從裡面出來。

    「爸?是我爸!」路柯桐大喊一聲,發瘋似地奔向馬路對面,等衝到路若培面前後再也忍不住了,抱住路若培哭著說:「幹什麼啊,到底幹什麼啊……沒事兒了是不是,總不能讓你自己打車去法院吧……」

    路若培安慰道:「別哭了,在大街上像什麼話,沒事兒了,不過我也不太清楚怎麼回事兒,只聽說是個老將軍出面干預了,人家也只透露了這麼多。」

    費原這幾天沒走快過,這會兒剛過了馬路,路柯桐一抽一抽地講給他聽,話都說不利索。路若培心思一動,想起那天見面費原說的話來,有些遲疑地問:「是不是你幫的忙?」

    「先回家。」費原沒想多說,但是架不住路柯桐問,回家的路上開著車說:「爸,您記得十年前你調查我們家麼?」

    路若培細細回想,不確定地說:「你媽媽的父親,三三零四軍工廠的車間主任,林海生,難道是?」

    費原笑答:「您查得不太深入,我姥爺退伍前做過勤務兵,跟的就是那個老將軍,還救過那個老將軍的命。這些連我媽都不知道,都是老爺子在我小時候為了嚇唬我講的。所以我跟他說了說,請他幫個忙。」

    路柯桐聽懵了,問:「真的啊,姥爺真厲害。」

    難怪那天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是後半句呢,路柯桐心中發熱,原來費原和姥爺一樣,都在教他做人處事。

    把路若培送回家陪了一會兒,便不再打擾對方休息離開了。他們回了青園路,準備晚上再去接路若培一起吃飯慶祝,費原終於有空處理工作,直接去了書房辦公。

    路柯桐無處安放自己那顆劫後餘生可勁跳動的心,盤腿坐在窗戶前,建設半天按下了撥號鍵。裡面響了幾聲,接通後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問:「你好,誰啊?」

    「姥爺,我是路柯桐。」

    林海生長長地「噢」了一聲,好像恍然大悟,又問:「什麼事兒啊?我不訂飯。」

    路柯桐緊張得不行,手指在玻璃窗上亂畫,說:「不訂飯也能打電話,其實我是想告訴您,我爸沒事兒了。」

    老爺子意料之中:「沒事兒好,這下不用再哭喪著臉了。」

    「嘿嘿。」路柯桐不好意思得很,「姥爺,謝謝您。」

    老爺子一聽也不好意思了,打算掛電話,說:「行了行了,小年輕真麻煩,甭謝我,給費原揉膝蓋去吧。」

    路柯桐聽著忙音愣了,然後一骨碌爬起來跑向書房,推門而入腳步也放慢,到了費原身邊蹲下就要挽對方的褲腿。

    費原要往起拎他:「幹什麼,別鬧騰。」

    「我看看!」他拂開費原的手,使勁拽起對方的褲腳,等兩個膝蓋露出來,他一下就想到了那年在秋葉公園的畫面,整片淤紫沒塊兒好肉,「是不是跟姥爺說了以後他生氣,你為了求姥爺就跪著?」

    費原摸他頭:「就一個鐘頭。」

    路柯桐抬眼看著費原,一句話也不說。

    「仨鐘頭,真的。」

    路柯桐還是那樣,費原敗下陣來,只好承認,「在院兒里跪了一晚上,信了麼?」路柯桐往費原腿上一趴,他怎麼能想得那麼簡單,這麼些年都瞞著老爺子,現在短短時間內不止要坦白還要求老爺子幫忙,怎麼會那麼簡單。

    費原安慰他:「別感動了,你以為姥爺看我跪了一晚上就答應了?你這經著事兒還托我媽送過去補酒,老爺子是喝舒坦了。再說你以為他平白無故去餐廳幹什麼,你那小樣兒那麼可憐,還好心好意給做了碗面,擱誰能受得了。」

    路柯桐用嘴唇蹭著費原的膝蓋,十年了還是一個療法,費原把他拎起來抱著,彼此都舒了口氣。這個坎兒不單是路若培的,也是他們倆的,是他們這個家的,好在他們一起邁過去了。

    半晌沒動,路柯桐小聲說:「我經常想,我何德何能啊,讓你喜歡我,剛才聽你那麼一說也對,我心眼兒挺好的,有閃光點。」

    費原失笑,故意說道:「你想多了,我純粹是因為你長得帶勁。」

    第56章

    人們在忙碌中總是沒什麼知覺,轉眼春天了,才恍然大悟,噢,原來日子過得挺快。平時安靜的家裡因為多了個人又變得熱鬧,腳步聲嘮叨聲沒有斷過,路若培坐在床上看書,被煩得不時皺眉。

    「什麼人啊,我這特意過來給你收拾東西,你還嫌我。」

    路柯桐蹲在地上往攤開的行李箱裡擱衣服,因為費原經常出差,所以他也經常幹這事兒,大上午的早早就過來奉獻自我了,結果人家還挺不領情。

    「爸,你看也好幾個月過去了,你也算徹底下崗了,以後呢就別老端著啦,認清自我做個普通的、平易近人的中老年不行嗎?」他把剃鬚刀和泡沫塞整理袋裡,沒完沒了,「我還帶過來幾瓶防曬霜,你們記得抹,這把年紀別再曬禿嚕皮了。你跟楊叔叔也是,還什麼去暖和的地方過冬,這都春天了,眨巴眼就該穿背心了,瞧你們浪漫的。」

    路若培重重地嘆口氣:「你能不能閉上嘴安靜會兒?」

    路柯桐回答地乾脆:「夠嗆,費原一禮拜沒在家了,我憋了三十萬字沒說,而且秋葉胡同這不到最後期限了麼,那邊的爸媽都忙著搬家,不然還輪不著你呢。」

    「我可真榮幸。」路若培放下書,看著路柯桐忙活,突然問:「費原最近挺忙的?」

    「嗯,他這工作本來就不清閒,而且經常有突發情況,再說之前他為了籌錢和公司簽了保證書,就跟賣了身似的。」路柯桐有些蔫兒了,說話也不乾巴脆了,「我現在就指望森林小築多多賺錢,早日給老大贖身。」

    路若培又問:「他不想在公司了?想單幹?」

    路柯桐停下手,又莫名高興起來,說:「應該是,可能他自己干或者跟汪昊延合夥,反正不管怎麼著都行,他肯定都能幹好。」

    路若培笑了一聲,估計是覺得路柯桐那樣子太傻,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先不說這些,你們的酒席還擺不擺了?」

    路柯桐一臉懵懂:「什麼酒席?又要花錢啊?」

    「看來是逗我玩兒。」說實話,路若培等了幾個月了,那句「戶口本上就他一個親人」還經常在腦海回放,結果這倆人屁都沒一個。現在提起,路柯桐居然還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第一回去檢察院,你跑出去了,費原單獨跟我說,你倆要是按正常的戀愛結婚,怎麼著也該擺酒席了,我作為你唯一的親人,一定要在場。」

    路柯桐臉頰變紅:「我他媽為什麼要跑出去……我也想聽他說……」

    路若培再次皺眉:「行了,到底還辦不辦?」

    「當然辦了!」路柯桐低下頭,他十五歲就喜歡費原了,結婚什麼的幻想沒一萬遍也有一千遍了,說出來怕費原怪他事兒多,現在當然不能放過機會。自己想完挺不好意思,還給自己找面兒,說:「好歹收點兒份子錢,畢竟你們都那麼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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