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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40:29 作者: 罪加罪
    或許正如她所說,她有一顆仁醫之心,但他並不完全相信。

    二爺曾經說過,所有現象的背後都有原因,所有行為的背後都有動機。

    許輕言強打精神盯著藥水一滴一滴流入輸液管,許輕言不知道豹男用什麼方法,但他依照她的要求,找來了救命用的血包和抗生素。她的目光時不時停留在那人的臉上,有時候似是想到什麼,會一個人呆上很長時間,然後起身查看下他的傷口。如此反覆,不厭其煩。

    這個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強烈,普通人受到這種重傷並且在沒有萬全醫療設備的條件下早就撐不過去了。但他沒有被死神打敗,也是幸運女神站在了他這一邊,子彈差一點點就打中他的要害部位,他算是撿回一條命。

    「你是哪裡人?」許是太過沉寂,豹男主動開口詢問。

    「Z城。」

    豹男聞言挑眉:「當醫生多久了?」

    「六七年。」

    「你的醫術不錯。」

    許輕言沒答。

    「結婚了嗎?」

    許輕言寡淡的臉上露出稍許戒備的神色,豹男板著臉說:「隨便問問。」

    許輕言低下頭繼續幫二爺換藥:「沒有。」

    「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旅遊。」

    一個女人只身前來這片被他們道內稱為黑邪道的區域,不是愚蠢,就是膽大無邊。

    談話間,許輕言也大致知道這兩個人的稱呼,豹男就叫阿豹,黑面男叫大力。大力脾氣很暴躁,但很聽阿豹的話,阿豹倒是比較冷靜自製,不似他長得這般兇狠殘暴。

    終於在術後第五天,這個男人燒退了。

    「三十七度二。」許輕言放□□溫計,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豹男繃著臉,不敢掉以輕心,道:「還要多久,他才會醒?」

    這個問題已經被問了無數遍,許輕言蹙眉,這個問題是最不好答的,可病人家屬最愛問這個問題。尤其現在這個病人還沒有完全度過危險期,這裡沒有監護器,隨時有可能並發其他危險。

    許輕言實事求是道:「最好還是轉移到醫院,或者有醫療設備的地方。這裡還是太簡陋,不利於恢復。」

    大力立即咆哮:「你這不是廢話嗎,如果能去醫院,我們找你做什麼……」

    許輕言瞥了他一眼,心道,找她做什麼,她能做的都做了,真當她是神仙?

    豹男抬手制止他,言簡意賅地說:「我知道了。你準備下,最快明日離開。」

    「豹哥,能行嗎?」

    「二爺的性命要緊,我去打點。」

    許輕言臉色發白,抿唇不語,安安靜靜地替他們口中的「二爺」更換紗布,除了槍傷,他身上還有多處刀傷。

    室內的燈光白得發慌,打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令他的皮膚顯得越發蒼白,好似一具殭屍。許輕言掀開被單,觀察傷口,她的縫線手法得到過導師的大加讚賞,堪稱美妙,這種天賦加之工作後的不斷練習,雖還有不足,但比起年輕醫生蹩腳的針疤,這道傷口算是好看了。只要恢復時多加注意,日後至少是一道平整光滑的傷疤。

    不過,這個男人應該不在意傷疤好不好看吧。

    這具身體早已傷痕累累。

    手術那晚,因為太過專注,她並未察覺,第二天查看傷口的時候,生為一名醫生,她竟是被這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疤痕震驚,尤其是從胸口至腹部有一道極深的傷疤,像是被人用匕首反覆割裂,甚至攪動得血肉模糊。許輕言稍微想像一下,都覺得胸口發悶。除此之外,膝蓋有兩處槍傷,應是換了整塊膝骨。還有後腰側,有一個很奇怪的圓形傷疤,像是被摳掉了一塊肉。

    許輕言不禁伸手輕輕按了下,誰知就這麼一個動作,床上的人突然扭動起來。

    許輕言立即收手,過了會,他才安靜下來。

    這個人究竟怎麼活下來的,警惕心高到如此程度,光是想想,許輕言都感到毛骨悚然。她平靜如水的生活里,難以想像他所處的世界。

    許輕言替他蓋上薄被,嘆了口氣。這個人有著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這五天,即便在最痛苦的時刻,他也只是死死地皺眉,不啃一聲。

    二爺,豹男他們是這麼叫他的。許輕言隱約感到她撞上了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

    這天晚上,許輕言終於熬不住,趴在床邊昏睡過去。

    連日來的高壓令她精神疲倦,雜亂無章的夢,全是黑白剪影,恍惚間,她看到白晃晃的襯衣,在空中凌亂的黑髮,少年舒朗的笑臉,還有……他好像朝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她的臉。她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楚一點,想要靠近一點,然而,任憑她用力掙扎,還是拼不全一張完整的圖片。

    「許醫生,許醫生!」

    許輕言猛然驚醒,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豹男正一臉嚴肅地打量她:「你做惡夢了。」

    後邊的大力嗤笑道:「還鬼哭狼嚎。」

    許輕言有些狼狽,但並不相信大力的話,在差點把自己哭瞎之後,她現在基本上已經哭不出來了。許輕言垂下眼,額上全是冷汗,背上也濕透了,她慢慢支起身子,不知何時,她已經睡在了房間裡唯一的沙發上。

    豹男地給她一杯水,她接過,猶豫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下午了。」

    許輕言一怔,她睡了這麼久。

    她立即問:「他怎麼樣?」

    「沒有發熱,看上去好多了。」

    大力一撇嘴,冷冷道:「虧你還記得我們二爺,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讓你一睡不起。」

    「大力!」豹男低喝一聲,「閉嘴。」

    許輕言自知是她放鬆了緊惕,立即起身查看。確實如豹男所說,他的狀態平穩不少,可這也不是

    長久之計。

    「今晚我們就轉移。」豹男似是看穿許輕言的心事,說道。

    「去哪?」

    「哼,你跟著我們就是了,要是敢逃……」大力陰狠地作了個割喉的手勢。

    許輕言不去理他,默默地低頭做事。豹男走過來,遞給她一個盒飯。

    她接過,放在一邊:「謝謝。」

    豹男臉色一沉,命令道:「吃掉,我們帶不走兩個病人。」

    許輕言垂下眼,一聲不吭地把冷飯送進嘴裡。

    「豹哥,我出去放風。」

    「嗯,小心。」

    大力出去後,室內完全安靜下來。

    「今晚你跟著我們。」豹男停頓了下,似是在思考怎麼說,「我會跟上頭匯報你的情況,讓他們定奪。」

    許輕言拿出一塊乾淨的毛巾,聞言手腕不由一頓,隨即,輕輕地替二爺拭去額上的汗。

    阿豹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許輕言小心翼翼的動作:「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

    「沒有。」許輕言冷靜地直視豹男的眼睛,「你們會放了我嗎?」

    阿豹搖頭:「我沒有決定權。」

    相處幾日下來,許輕言察覺到豹男並非像表面看起來的窮凶極惡,他是個相當冷靜自製的人。

    許輕言上前一步,懇切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路過救了這個人。」

    阿豹還是不為所動:「我說了,我會跟上頭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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