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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39:38 作者: 孟子曰
    她蹲在地上撫摸撞疼的膝蓋,這時牆壁上一道深色印子觸進眼帘,蘇楨驚訝地看著,這道印子極奇怪,它的形狀頗像人的上半身,有頭、肩、背、腰,還有半露的手臂。她想了想,才記起前些時尾聲幫自己逼出周老太的鬼魂,當時他便靠著這堵牆壁汗流滿面。

    蘇楨伸手摸著那道印子,印子處濕漉漉,蘇楨的手指粘上了一層濕石灰,瞬時她呆住了。

    半晌蘇楨才起身,對鏡整理好髮絲和衣裙,提起放在窗上的風鈴便邁出門去。

    臨河公園是藍田縣城唯一的一座公園,公園北靠藍橋河末端,那裡有一片河灘是遊人最愛去的地方,這裡的河灘和煙水裡處的不同,沒有鵝卵石,是一片柔軟的細沙土,很多戀愛中的情侶會在河灘上寫下海誓山盟。另外公園還種植著數畝紫茉莉,這紫茉莉夏秋季節盛開,有紫、白、紅多種色,每天黃昏綻放,清晨時會閉合成花苞。

    蘇楨坐在河灘等尾聲,但8點過了尾聲也沒有來,蘇楨給他打過去手機,卻發現一直在通話中,只得擺弄風鈴打發時間。

    風鈴叮呤響。

    河水叮咚響。

    叮呤、叮咚、叮呤、叮咚、叮呤、叮咚……

    「蘇楨。」

    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出,蘇楨回過頭去,尾聲單薄的身影落入眼中。「尾聲,你怎麼才來呀。」略帶責怪的聲音掩飾不住笑意,她下意識去抓尾聲的手臂,但只抓到他的袖口便被甩脫。「咦!你的衣服是濕的。」

    衣服不但是濕的,而且還濕的很厲害,渾圓的水滴從他的衣衫里滾下,甚至他的髮絲,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的嘴角,還有尖削的下頜都淌下水珠。

    蘇楨的手愣在寂靜的夜色中。

    「你這樣會生病的。」蘇楨痴痴地道。

    「我已經很久沒生病,因為我死了很久,這個時間長得連我都記不清了。」尾聲凝視著她,她落在夜色的面孔十分蒼白,但是很鎮定。

    「尾生,你真的病得很厲害,你看你都說糊話了。」她伸出手去摸尾聲的額頭,尾聲的額頭很冰冷,她摩挲著想要把它變得溫暖,不料卻摩下一塊皮肉,她看著那塊皮肉,或許說那並不是皮肉,而是一灘爛泥,發出腥臭的味道。

    頓時蘇楨驚得後退兩步。

    「你怕了。」尾聲嘲笑,瞬間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從他面龐垮落下來,顯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這是我真正的樣子,幾千來年,我的血肉被魚蝦吃光,骨架變成了河底的淤泥,魂魄只能依附在蓼萍草上。」

    「可是你……」尾聲的聲音忽變得尖銳起來,一雙手出其不意扼在蘇楨脖頸。「為什麼你不聽我的話,我勸過你和嚴俊義在一起,你為什麼不做到,為什麼要違背誓言。」

    蘇楨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她看著尾聲,蒼白的面孔浮現一絲奇異的酡紅。

    「為什麼要逼我殺你,我不想殺你,不想殺你,但是……但是你為什麼要逼我。」尾聲越說越激動,臉上的皮肉不斷下垮。

    滾燙的眼淚在蘇楨眼裡打轉,等到眼眶裡裝不下那麼多淚水便無聲淌下來,原來尾聲堅決要求自己去找嚴俊義,是不想殺害自己。此時她多想說些什麼,但話太多,而她又說不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必須要殺你,這是你對我發的誓,我不能違背。」

    扼在蘇楨脖頸上的雙手加重力道,霎時蘇楨翻起了白眼,但只是一陣脖頸上又松泄下來,蘇楨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尾聲,要早知道是你,我不害怕。」她苦笑著。

    「你什麼都不要說,你是個不守承諾的人,我要殺了你。」

    尾聲更加憤怒,掐在蘇楨脖頸上的雙手再次用力,她聽到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那個聲音在寂靜的夜色里竟是叮呤叮呤呤。

    和風鈴的聲音一樣。

    蘇楨微笑起來,她張開雙手,輕輕環住了尾聲的腰,濕漉漉的衣衫浸潤著她的肌膚,她深深且艱難地呼吸了一口,鼻端里聞到的依舊是淤泥腐臭的味道。

    真可憐,這多年尾聲是怎麼過來的,只有信守承諾才是他唯一的慰藉。

    或許在男人的心裡,誓言才是最重要的。

    她快要停止的心臟充滿了對尾聲的同情和愛戀,擁住尾聲的雙手也越來越緊,就像尾聲扼在她脖頸上的雙手一樣緊,沒有一絲縫隙。尾聲掐得有多緊,她就要抱得有多緊,這樣才算公平。

    死在尾聲的手裡並沒什麼遺憾,那畢竟是自己發過的誓言。

    「其實,雙手用來擁抱最溫暖、美好。」她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尾聲陡地一震。

    蘇楨沒有回應他,尾聲又大聲問了一次,忽然風鈴從蘇楨的手裡滑落下來,在空氣里響了幾聲便靜止了,漸漸蘇楨的頭部歪下來,無力地搭在尾聲的肩上。

    據說人淹死後,當他靈魂經過的地方會留下一灘水漬。那印在牆壁上濕漉漉的影子,因為是尾聲,才不害怕。

    尾聲鬆開了手臂,蘇楨的身體宛若一座傾斜的山體,倒在河灘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蘇楨。」尾聲念叨她的名字,沒有五官的臉緊緊揪在一起,感覺很疼痛。

    蘇楨仰倒在河灘,她緊閉著雙眸,蒼白的面孔浮著一縷艷麗的微笑,這使她的臉看起來仿佛是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尾聲走上前,將蘇楨甩開的手輕輕放回她的胸口,忽然他看到了蘇楨身畔的泥沙寫著幾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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