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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39:19 作者: 芷衣/浮安衾
他找到了他的心臟,進而找到了他。
他找到了。
他很開心。
這是他以前從未想到過的,原來小時候一直當食物,當陪伴,當安全港的,能是一個人。
為了這份想都沒想過的開心,他也是想幫方琦一把的。
想再促成一副圓滿。
但他又不確定,這是不是他能幫的。
凌霄:「不如你先問問當事人中另一個人的意見。」
寧宿一愣,抬眼看向他,「你說的對。」
*
「我不想見他。」
寧宿沒想到,人蛹還能開口說話。
吃完烤魚後,寧宿就帶兩個小孩來找人蛹師了,人蛹師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沒有阻攔他跟自己的人蛹交流。
那個人蛹伸著長長的脖子,背對人蛹缸,面向窗口的方向,黏黏糊糊說出這句話。
寧宿:「他進遊戲基地幾乎沒怎麼休息,不顧性命地在尋找你。」
「他對我是非常好。」那個叫林中溪的人蛹說。
「我從小視力有問題,最嚴重的時候,什麼都看不清,一直是他牽著我的手帶我去上學。」
「我看不清黑板時,都是他給我抄筆記,一句句小聲講給我聽。」
方琦的姥姥帶方琦來他們那裡後,方琦就一直跟他在一起,不僅同班還同桌。
林中溪身上是粘膩腥冷的液體,但還他還記得那時陽光的味道。
夏日校園燥熱喧囂,老師在黑板上講著枯燥的公式,方琦趴在他耳朵旁小聲跟他講著板書,聲音明朗而潮熱。
他靜靜地聽著,好像忽然聽到了鳥兒的叫聲,轉頭看向他。
陽光透過窗外的梧桐葉,落在他身上,明亮地印在他迷糊的眼睛上。
他聞到了陽光的味道,是梧桐葉裹著洗衣粉皂角的味道,陪伴他很多年,從不曾離開的味道。
林中溪黏糊地說:「除了媽媽,再也沒有一個人對我那麼好了。」
「他是我的盲杆,是我世界裡最清晰明亮的存在,因為他我不再抗拒外出,不再抗拒學校。」
方琦恍惚地跟龐洋說:「我剛搬到姥姥那裡時,那裡的孩子都不願意跟我玩,只有他不一樣。」
「他因為視力的問題,也沒有朋友,那些小孩叫他小瞎子。」
「沒關係,我們一起玩,幸好我們有彼此。」
「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三,我一直跟他做同桌,幾乎每天都陪他上下學。」
方琦還記得小學一年級,他拉著林中溪的手去學校時,那些小孩跟著他們喊:「外來戶子和小瞎子!」
兩個小孩卻一直拉著手,到學校再回家。
一晃眼,又是中學時他騎單車帶他回家的場景,他在後面緊緊抓著他的校服,笑著跟他說話。
「想來,我們之間比父母家人還要親。」
每天一起上下學,每天坐在一桌,就連父母也沒有這麼長久的陪伴吧。
何況,他父母總共陪他的時間不超過一周。
「他是一個特別安靜舒服的人,從外貌到氣場,都特別讓人安心,如果可能,我願意這樣一直陪他。」方琦望著那個固定的方向說。
林中溪對寧宿說:「你看,我已經不是當時那個樣子了,我現在這樣,多看一眼都難受,何必再見再說什麼,就讓他保留著當時的回憶吧。」
他的聲音漸漸低澀起來,好像說了這些話,已經耗盡了他的精神。
他的頭在細長的脖子上微微垂著,眼皮鬆松地耷拉了下來。
寧宿「唔」了一聲。
他沒有多說什麼,帶著兩個小孩離開了。
等寧宿離開後,人蛹那個腦袋徹底耷拉下來,濕膩的額頭抵在船板上,「呲呲」腐蝕著木板。
這「呲呲」聲聽著格外孤寂悲傷。
血薇說:「你拒絕的理由有些牽強,如果他真的那麼好,是我的話,不論怎樣也會回到他身邊,或把他綁在我身邊。」
林中溪的聲音已經不太像人類,「他真的很好。」
「即便,他在被嘲笑後,曾把我丟在山上。」
「即便,他丟下我不只是一次……」
小學三年級時,方琦熟悉了這裡的環境,不再是那個又窮又土的「外來戶子」。
而他視力依然不好,爸媽做生意失敗,也不再是那裡的有錢人。
他跟他在一起,一直被嘲笑。
八歲的男孩怎麼會一直沒脾氣,那天被嘲笑一路,他發了一通脾氣,他把他扔在山上跑了。
他曾想,如果這樣,為什麼還要說帶他到山上玩,他寧願一個人待在家裡。
那時他眼睛很疼,摸索著,跌跌撞撞從山上下來時,渾身是傷。
他哭著跟他道歉,「這麼多傷,你疼不疼啊?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扔下你了。」
他才是個八歲的孩子啊,誰能不原諒他。
八歲他扔下他在山上,十八歲他又一次扔下他。
那時他們戀愛了。
是他先意識到喜歡方琦的,方琦逃避了兩個月,最後他們偷偷在一起了。
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就被人發現了。
在他們那裡,高中不能戀愛,但這也不是多嚴重的問題,嚴重的是他們都是男生。
其中一個還是半個瞎子,和班級格格不入。
老師要他們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讀檢討,要叫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