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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35:28 作者: 一度君華
    「怎麼還不睡?」客廳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視閃著藍光。秦菜蜷在沙發上,長發發瀑披了一肩。

    談笑走過去,將手搭在她肩上,隔著柔滑的青絲親吻她的臉頰。然後沙發上的秦菜緩緩轉過臉,一臉黑泥,黑泥漸漸滴落,露出白色的牙齒,紅色的牙齦……和沒有眼皮的眼球……

    談笑驟然驚醒,原來只是個夢。臥室里極其安靜,只有懷中的秦菜,靜謐得似乎沒有呼吸。他額間汗出如漿,竟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臉。

    第二天一早,秦菜醒來的時候,談笑居然已經起床了。桌上擺著早餐,他似乎上班去了。秦菜撐起眼皮看了一眼鬧鐘,才凌晨六點半。今天走這麼早?

    199 變化

    第一百八十八章:變化

    談笑確實是走得早,他的生活習慣一直很好,平常都是上班前半個小時到。今天突然早到了兩個多小時,難免就有人奇怪了。

    那時候資源部辦公室里只有林冰冰到了,辦公室鑰匙在她那兒,她是整個部門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了。這時候見到談笑,難免有些意外:「談特助?」

    談笑靠在電梯旁邊發呆,不知道已經到了多久了。林冰冰還以為是自己到晚了,不由又看了一遍時間:「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談笑搖搖頭,不想多說話的樣子。林冰冰只好開了門,談笑去了自己辦公室。林冰冰鮮少見他有神色不對的時候,他一直就是神采奕奕,溫和耐心的。她給談笑倒了杯熱水,談笑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林冰冰就更加不解了----談特助和部長的關係,在部門裡一直就不是什麼秘密。他要累了完全可以去部長辦公室休息,裡面有休息間。今天……好像有點不大對呢。

    第二天,秦菜自然又回了陸少淮那裡。通陽子出任部長的事各種不順利,對於他這一段時間的失蹤,許多人心中都是存疑的。這時候突然出現,被舉薦為部長,難免人心不服。

    人間開會的時候,不少高管都提出了這個問題,表示這個人留待考察一段時間再做安置。

    陸少淮雖然可能是下一屆首領,但畢竟老爺子還在,而且也還沒開這個口,他也不敢武斷。

    秦菜看了一眼爭論不休的高管們,突然說了一句話:「當初我和通爺離開人間,並不是消失,而是判官長另有要務,將我二人革職而已。」

    她緩緩掏出兩張革職通知,確實是白芨簽發的。紅章黑字,清清楚楚。

    白芨明顯也沒想到她來這手,一眼橫過去,秦菜淺笑依舊:「大家不相信通陽子,總應該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總不應該懷疑判官長吧。」

    幾十道目光she過來,白芨拒不開口,秦菜的目光中就多了兩分威迫。白芨確實是不願意陸少淮知道他和老爺子的關係。以陸少淮的個性,這件事一經曝光,必然會再生事端。而他自己,明顯是不願意與人間首領這個位子有半點關聯的。

    僵持了片刻,白芨終於還是開口:「當初將通陽子和藍愁革職,確實另有原因。」

    沒有人敢問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有了判官長作保,事情總算是順利很多,通陽子很快就接到了任命書,出任資源部部長。而老爺子的大限也將至了。

    秦菜身為先知,在這種時候本應該是最忙碌的,但是晚間,老爺子突然召見了她一次。見面的地方是個古舊的涼茶,連木欄上都落滿了灰。看來人間的這位首領,確實是沒有法力再維持這個空間的運作了。

    秦菜沒有進去,就站在亭外。失去了法力支撐的空間,連天氣都變化無常。方才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已經是暴雨如注。秦菜站得筆直,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亭里的老爺子一直在打量她,這位首領真的是太老了,臉都成了橘子皮,手更是乾枯得不成樣子。他的呼吸像是老舊的風箱,如果閉上眼睛,會以為亭里躺著一頭垂死的野獸。

    「我不服,我不服啊!!」暴雨疏狂,他的聲音像是鏽蝕的風琴,「為什麼你淡淡一個註定,我就什麼都不能改變啊?為什麼?!」

    他在問誰,秦菜不知道。當四目相對,很長時間的靜默,只有暴雨敲打著舊亭台,雨水漫過落葉糙木。

    「我命已不久,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亭子裡,老爺子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下靠在圓桌前,他的聲音透過雨聲,疲倦卻分外清晰,「我要你告訴我子矜的將來。」

    秦菜面色恭敬:「敢問老爺子,如果大小姐幸福如何?不幸福,又如何?」

    老爺子一陣喘息,他的白髮被隨風溢入的雨水打濕,沾在圓桌上,老態盡顯:「說!!」

    秦菜垂下眼瞼:「二爺是大小姐最好的歸宿。」

    話落,老爺子的喘息聲就漸漸小了下去,他喃喃道:「那就好……我一直害怕我做錯了……她能幸福就好。」

    風雨漸收,一陣風掠過竹林,其聲颯颯。

    老爺子抬起溝壑橫生的臉,低聲道:「這幾天,你陪她去別的地方住幾天吧……那一天……我不希望她在我身邊。」

    秦菜恭恭敬敬地應聲:「是。」

    她轉身走出去,踏著一路泥濘。他不願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在自己身邊,只因不願她親眼看見己身的衰老。不願她親身經歷那種別離。

    從秩序到人間,他也曾一路矛盾,一路質疑。他的艱辛與仿偟會一併沉澱如同他一路承受的痛苦,再沒有人會懂。可是最後他所守護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自己明明可以看見,可是感動呢?憐憫呢?

    沒有,心裡竟然安寧如初,像是風過竹林,連雀鳥也不曾驚起。

    之後,秦菜陪著二夫人去了夏威夷的一所私人別墅。二夫人身體開始有所好轉,這幾天已經可以由她扶著走幾步。那條叫小朝的狗依舊蠻橫,咬傷了好幾個下人。

    11月12號下午六點左右,二夫人正由下人攙扶著行走,小朝在沙灘上拼命奔跑。那種歡樂感染了她,她迎著晚霞,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而那時候,秦菜在接電話,那邊陸少淮只簡單說了一句話:「老爺子去了。」

    秦菜淡淡地答了一個字:「嗯。」

    二夫人在海邊休養了半個月。

    11月25號,二夫人正在院子裡澆花。一個自稱是老爺子的貼身侍從的男人突然找了來。這個侍從連秦菜也沒見過,看來應該是老爺子的心腹了。

    他高約四尺,胖得像個酒罈子。這時候穿著一身黑,如果不是表情還算是正常,秦菜只怕是將他當成鬼了。

    而二夫人一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就全沒了。手裡的噴壺沒有拿穩,砰然落地,水花四濺。

    「他……沒了?」她的聲音居然帶著顫音,酒罈子卻從鼻子裡嗯了一聲,面無表情。

    秦菜以為這位大小姐會哭,會嚎,會崩潰。可最後她只是淡淡地道:「那我們回去吧。」

    原來她也早知道,無聲的別離,雙方都不用到場。假裝不悲傷,假裝兩相忘。

    老爺子過世了,陸少淮終於如願以償。人間的新首領,就此誕生。

    老爺子的喪事對於人間來說本該是件大事,但是在秩序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陸少淮最終選擇秘密發喪。老爺子的陵墓也成謎。

    陸少淮對二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老爺子死後,二夫人的脾氣更壞,陸少淮一直包容遷就,全無半分不耐。

    而秦菜只是對一點好奇----那個酒罈子到底是誰?

    這段時間真的太忙,秦菜也顧不上這個酒罈子。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個簡訊,即使是為老爺子守靈,她也悄悄溜出了靈堂。開車一個半小時,她到了家茶園。裡面白河已經等待許久----也只有他能一個簡訊讓秦菜在這種時候趕路一個半小時來喝茶了吧?

    白河這次點了一壺龍井,秦菜不用他問就說了:「師公死了,人間的首腦已經換成了他的二弟子陸少淮。」

    白河搖頭:「師父並不是想打探這個,你如今已和秩序沒有瓜葛,就不要再把這些消息隨意透露了。」

    秦菜狡狤地轉了轉眼珠:「這些消息哪還用我說,我就不信秩序還不知道。」

    白河無奈地笑了一聲,又正色道:「這次找你出來,主要還是為了你師公愛女的事。菜菜,你師公的事或許你不知道,以前他……」

    秦菜給他倒了杯茶,突然打斷了白河的話:「師父,師公的過往,我並不感興趣。師公的愛女,我也不感興趣。」

    白河微怔:「菜菜,他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這個女兒。自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的女兒,師父實在不忍心放之不管。我想……」

    秦菜喝了口茶,咂巴了幾下嘴。

    白河知道她是真不願管這事了,不由又嘆了口氣:「菜菜,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照顧一下她。」

    秦菜淺笑:「師父放心,我儘量吧。」

    她起身欲走,白河突然叫住她,兩個人的距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遙遠了好多。

    「師父還有事?」秦菜仍然帶著笑,白河的目光中不由露了些擔憂的神色:「菜菜,你沒事吧?」

    秦菜舉起茶又喝了一口:「我沒事。師父最近……過得很好吧?」

    白河臉色微紅:「最近……月莧身體不好,師父也沒能顧得上你這邊。」

    秦菜把杯子放下,又撥了撥桌上茶館送的南瓜籽、炒花生,嘴角仍抿著一絲笑:「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茶園,師父。我討厭茶的苦味,不管是龍井還是大紅袍,我喝著都跟潲水沒有區別。我也不喜歡瓜子或者花生,不喜歡這周圍年過半百的茶客。」

    她第一次這樣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白河不由無措----孩子已經長大了,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時候。

    他第一次試著了解她:「那你喜歡什麼地方?下次我們約在那兒見面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又苦笑著搖頭:「其實我不知道,從小到大,從來不能選擇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長吁一口氣,又放柔了聲音,「沒有人可以照顧她師父,那是早已經註定好的結局。她應該有的結局。今天有點忙,我先回去了。」

    守靈期間先知私離靈堂的事,引起了人間高管的不滿。秦菜在這個地方畢竟根基薄弱,又是個不滿二十的黃毛丫頭。不服她的高管占了大多數。

    好在陸少淮偏袒她,知道這事也只是輕微訓了幾句。對於這位老爺子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幾個高管雖然頗有微辭,但明面上還是不敢冒犯。

    幾天日夜不眠的守靈之後,喪事終於告一段落。秦菜整個人都快累趴了。先知負責念悼文、超度,她嗓子都快冒煙了,偏偏還要裝作一臉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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