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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35:28 作者: 一度君華
    第二天,秦菜正趴在地板上和一塊油漬搏鬥----小朝又把牛肉丸叼到地上去吃了,那地板特別容易髒,很不易清洗。身後一陣腳步聲,秦菜回過頭,見白芨站在身後。

    她把抹布放在水桶里,起身去洗手,白芨擺手制止。過了好一陣,他終於開口:「秦菜,我們之間,就這樣了。」

    秦菜愣了一下,他也不再多說,轉身離開。直到他快要走出門口了,秦菜突然輕聲道:「你要離開人間嗎?」

    白芨背景微滯,秦菜繼續俯身擦地:「為了爬到這一步,把自己的壽命福祿都折得差不多了吧?能離開嗎?」

    白芨驀然轉頭,秦菜只是用力刷那塊污漬:「師叔,走不了的。」說罷,她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她是先知。

    白芨上前兩步,用力握住她的領子把她從地上扯起來。她穿著黑色的寬袍,像個惡毒的巫女:「你看見了什麼?!」

    秦菜不說話,他卻又放了手:「當初它為我註定了孤命,要月莧死,我都能夠改變。何況是如今的去留?」那種不安與仿徨煙消雲散,手握乾坤的自信又回到了他身上。他冷哼一聲,又沉聲道:「你我之間,本有一場師徒緣分,如今發展到這一步,你要怨要恨,也只能怪白河。」

    秦菜淺淺一笑,她洗淨手,最後一次替白芨整理領口:「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什麼。保重,師叔。」

    白芨轉過身,很快就離開了院落。秦菜繼續擦地,有什麼可怨可恨的呢?如今的每一步,她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下午,二爺就匆匆趕過來了。秦菜還沒來得及避開,就被他一把抓住:「白芨發生了什麼事?」他風風火火地問。秦菜茫然搖頭,二爺目光如炬:「他為什麼要離開人間?」

    秦菜神色平靜:「因為他怕他的妻子受到傷害。」

    二爺瞳孔微縮,半天打量了她一眼:「因為你?」

    秦菜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晾好,二夫人不允許用洗衣機洗衣服:「因為他自己。他怕他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和月莧相愛的白芨。」

    陸少淮一怔,這才重新打量她:「我要你看一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秦菜踮著腳晾衣服,少女的腰身凸顯,盈盈不堪一握:「他不會走的,還會繼續留在您身邊。」

    說真的,陸少淮不信:「他若決心要走,老爺子只怕都不會強留。」

    秦菜淺淺一笑:「二爺,請相信我。」

    當天下午,秦菜接到一個電話,她向珍姨請了假,開車去接月莧。白芨已經開始跟人間辦理交接手續,月莧一個人在家裡。這次的見面,不同於以往的融洽,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秦菜把月莧帶到附近最近的長江走廊。江風獵獵地撩起衣袂,人若乘風。秦菜買了兩杯奶茶,遞給月莧一杯,兩個人就這麼靠在水泥欄杆上,迎著無垠江風。

    「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在我醒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月莧還是打破了沉默。秦菜轉頭看她,眼裡竟然也泛起霜華,她微微咬唇,語聲平靜:「在你醒來之前,他為了保持你的美麗和健康,讓我每晚準時過去,做美容、做瑜伽,做一切對你的身體有益的事。」

    她的聲音隱隱透著哀婉,月莧一直沒有打斷:「他孤身一個人,生活也不規律。我便也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後來……」她漠然地望向江心,一字一句地道,「後來我們相愛了,並且發生了……不應該的關係。我知道這樣不對,他也知道,但是有時候人要控制自己,真的很難。後來某一天,你醒了,他就帶著你,從我那裡搬了出去。」

    月莧眼睛裡全是淚,風一吹就搖搖欲墜,特別特別地悽美。秦菜只是望著江心,語聲很快被吹散在風裡:「從那以後,我們都很少見面。都想就這麼到此為止了,可是月莧,真正深愛的人,要怎麼樣才能真的放下?」

    月莧的眼淚終於破堤:「那你為什麼要讓我醒來?」

    秦菜抬手,拭去她臉頰的淚痕:「因為他也愛你,為了讓你醒來,他付出了那麼多,我怎麼能讓他功虧一簣?」

    月莧淚如泉淚:「你們為什麼要讓我醒過來?這樣辛苦,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們相愛嗎?」

    秦菜輕輕擁抱她:「我尊重他的選擇,雖然從秩序到人間,一路追隨。但是如果他能夠得到幸福,我也算得償所願。」

    月莧泣不成聲:「你為什麼這麼想?你那麼想要他,又為什麼要救我?!」

    秦菜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任淚水濕了衣袖:「別哭了,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一定要幸福。」

    月莧再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她一直哭到秦菜送她回去。

    當天晚上,秦菜突然收到一封郵件,從一個完全陌生的郵箱發過來。

    185、 月莧在哪裡?

    第二天,秦菜正在餵二夫人吃藥,門砰地一聲被踢開,白芨進來的時候目中泛著凶光。二夫人都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過神來,怒喝了一聲:「白芨!你幹什麼?!」

    白芨根本沒有看她,他大步走到秦菜面前,一把將她手裡的藥碗掀翻:「月莧在哪裡?」

    他的聲音帶著令人顫抖的殺氣,秦菜卻很平靜:「月莧不見了?」

    白芨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秦菜耳邊嗡地一聲響,整個人都側過身去。嘴角的血滴落在二夫人的被子上,二夫人的狗都驚得一陣狂吠。

    秦菜沒有去擦唇邊的血,她抬眼和白芨直視:「我不知道。」

    二夫人氣得一枕頭扔過去:「白芨,反了你!!」

    白芨根本無視她,他伸手一把揪住秦菜的長髮,將她從房間裡拖出去:「不知道?她除了你,還認識誰?!」

    他一腳踹過去,秦菜哼了一聲,沒躲,也沒還手。他一身戾氣:「月莧在哪裡?」

    秦菜一張口,血就順著脖子往下流:「不知道。」

    白芨揚手又扇了她一記耳光,他拖著秦菜走到別墅外的糙坪里,怒火燒天:「秦菜,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秦菜仰起頭,看見他盛怒的臉,往日繾綣化成灰,那一雙眼睛裡全是震怒和擔憂。秦菜微挑嘴角,居然笑了一下:「能夠看到你這種表情,真不容易。」

    白芨傾身,一手緊緊握住她的肩頭,那五指幾乎陷入她的血肉里。秦菜被拖倒在地上,臉上全是血,白芨右手往她胸口微微一握,秦菜的表情全部凝固。

    他握住了她體內的異眼----他早就看出來了?

    秦菜呼吸一滯,那隻握住異眼的手只是微微用力,痛就鋪天蓋地而來。那是被種在心魂里的東西,全身每一個角落都靠它維持生機。秦菜覺得呼吸困難,那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魂魄----大白天取出異眼,她會還原成殭屍。然後慢慢地,被燒成灰燼。

    白芨逼視她,等最後一句話。

    秦菜緊緊握著他襯衣的一角,他施加在異眼身上的力道,讓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我……不知道。」

    他用力握住異眼,像扯落她的心臟往外掏。秦菜緊緊抿著唇,臉色灰白。

    「白芨!」身後一個聲音傳來,白芨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二爺陸少淮。他根本不作理會,當下手往上用力一揚,秦菜身上煙霧迭起,陽光在她身上獵獵燃燒。陸少淮撲上來,一把將外套蓋在秦菜身上,飛快地把她抱到陰影里。

    秦菜看東西的時候,眼前一直有重影。耳畔什麼聲音也聽不清。陸少淮似乎和白芨正在爭執什麼。眼前有人蹲身看她,那股中藥味很熟悉,是二夫人?

    秦菜握住她的手,每一個字都咬著舌頭:「二夫人,我本來已經死了,身上全靠師父的一隻異眼維持生機。現在我肯定也活不成了……」她費力地把已經被扯出體外的異眼與她魂魄最後的聯繫全部扯斷,「這隻異眼便送給夫人,謝謝夫人……這幾日對小暮的照顧。」

    話落,秦菜便昏了過去。

    秦菜醒來時是睡在床上,死肯定是沒死,那隻異眼又填進了她的心魂之中。她的估計是對的,二夫人是什麼身份?如果單憑一隻異眼就可以治好她的病,老爺子只怕翻了天也會替她尋來,又豈會讓她病到現在?

    但是她是真的為秦菜那一番話所感動,秦菜已經神智不清了,能夠說出這些話,可見確實發自內心。這個丫頭很單純,又沒有野心,一丁點小小的恩惠便足以讓她為自己賣命。這種人跟在白芨身邊確實可憐,也浪費,不如收為心腹,以後肯定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她下定了決心,對秦菜自然也就不同,又給她派了個下人照顧。她把秦菜的家世、性格都考慮了進去,就是沒考慮到她現在魂魄的強度。

    只要太陽沒把她曬成一撮灰,她的魂魄就不可能神智不清。哪怕魂魄碎成十個碎片,她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秦菜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二夫人過來看過兩次,她掙扎著要坐起來,她也只是讓她好好休息。讓秦菜覺得意外的是,二爺也來過幾次。白芨是真的沒有離開人間,他必須借人間的力量尋找月莧。

    而二爺早就聽秦菜說過他不會走,雖然當時對秦菜並不是百分百地信任,但是真是這個結果,他倒也不至於太意外。

    他對白芨的倚重,自然是因為白芨的能力,和他判官長的地位。而這個藍愁,她看上去明顯比白芨容易控制得多。

    單純、質樸,沒有野心,這樣的一個先知,真是太可心了。

    一個月的養傷時間,這期間談笑過來看過一次,沙鷹都沒露面----這時候看的人太多,只能讓人覺得她人脈頗廣,反而不利。而作為資源部的部長,一個人都不去,又會顯得虛假。沙鷹這個人,什麼都會考慮進去,他和精確地阻止了不需要前去探視的人。

    秦菜一直在二夫人的別墅休養,一個月時間,她的傷遠遠沒好,但她仍掙扎著下地,日夜服侍二夫人。

    她灰頭土臉,容色蒼白,二夫人卻覺得順眼多了,跟她的相處也日漸融洽。

    而二爺考慮的又不同----白芨如果真的和她決裂了,她必須得選靠山,可不要真的投靠了他夫人才好。

    八月的這一天,老爺子終於出關了。

    二爺一大早就過來二夫人這邊,秦菜正在幫二夫人梳頭。她手其實不巧,但是學東西能夠下得苦功夫。為了梳一個髮型,她可以用模特練習一個晚上,片刻不停。

    這時候梳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再加上一個靚麗的妝容,二夫人的病態被掩去了不少。陸少淮很滿意,等夫人收拾妥當,他推著她出門。秦菜抱著小朝跟在另一邊,三個人上了車。自然是秦菜坐副駕駛座,從後視鏡看過去,二夫人的臉上居然難得的露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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