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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30:26 作者: 棲見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喬欣,想起了為了一次好的機會絞盡腦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價的徐藝綺。

    向歌其實一直是一個沒什麼追求完全順其自然的人,對於模特這一行,她也沒什麼喜歡或者討厭的感覺,因為外形條件好,有人簽,雖然很累,但是好歹錢也不少,她就理所當然的做了。就像她從法國回中國來讀大學,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進了很好的電影學校。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大學還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電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試鏡時間是周一上午九點,向歌跟周行衍約好的時間是晚上五點半。

    她垂著眼,摩擦著瑩白紙張鋒利的邊緣,黑色的宋體字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張張紙,那裡面是別人的人生,她將有機會體會那些陌生的喜怒哀樂,把她甚至以後的她們的故事演繹出來。

    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向歌拿到劇本的時間有點晚,只有三天時間給她準備,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的門外漢,把大學的東西撿一撿,用之後的三天時間劇本看個七七八八問題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過澡以後,只開了客廳沙發前的大落地燈,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翻開了劇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個加粗的繭字鮮明的刺目。

    向歌手裡端著杯牛奶,翻開來看。

    一頁一頁翻過去,她眼睫猛顫,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的牛奶已經灑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牛奶里加了太多糖的緣故,辱白色的液體仿佛也帶上了黏稠感,灑在她睡衣上,順著棉質的布料深深浸透,黏著大腿上的肌膚,濕淋淋的涼意沒有盡頭似的往骨fèng里鑽,連著指尖都變得冰冷。

    耳邊仿佛有低低的火車轟鳴聲響起,向歌下意識地就抬起手來,冰涼發麻的手指緊緊捂住左耳耳廓。

    電影名為《繭》,講的內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鬧鈴響起前兩個小時就醒了。

    睡衣濕濕的前後貼著身體,初春屋子裡涼意還足,被子一掀開,冷得讓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來,摸了摸額頭,滾燙。

    她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浴室。

    等宮茉來叫人的時候,女人已經坐在沙發上玩憤怒的小鳥,發梢濕著,沒化妝,一張好看的臉素著,頰邊卻有點紅。

    眉色看起來比平時淡了幾個色號,襯著整個人五官看起來都柔軟了許多。

    宮茉有點意外,把手裡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妝?」

    向歌抬起頭來,沒塗唇膏,唇色有點淺,聲音微啞:「嗯,一會兒塗個唇膏就行。」

    她們到的時候時間還早,人卻已經不少了,向歌隨便找了個角落等,垂著眼懶懶地樣子。

    幾小時後,裡面的房間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機,將手裡的劇本和手機直接丟給了旁邊的宮茉,人空著手進去了。

    裡面是一個空曠的房間,前面一排桌子坐著幾個人,最中間的那個看上去三四十歲,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正在看她的簡歷。

    「中影表演系?那為什麼做了模特?」

    向歌長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鬆的樣子:「當時覺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員輕鬆。」

    男人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又誠實:「那現在怎麼又想拍戲了?」

    「因為發現做模特一點都不輕鬆。」

    男人笑了,終於抬起眼來認真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她很高,氣場極足,眉眼精緻好看,簡歷上看明明是沒有任何經驗的,卻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緊張生澀之類的情緒。

    她試戲的角色是女二號,女主角的同學,家庭健康美滿,性格活潑,成績好的校花班長,在和女主角成為同桌後不斷的試圖去改變孤僻的她。

    向歌有點苦惱,因為她其實不太擅長這種類型。

    哪有這麼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著頭開始醞釀情緒,正想著怎麼能露出那種不做作的陽光治癒笑容來時,面前的男人卻突然翻開手裡的劇本,伸手遞給她,開口淡淡道:「你演一下這段。」

    向歌眨眨眼,走過去接過來。

    大致掃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這是一段女主角的戲。

    這部戲裡的女主角和向歌從外形上就實在不符,在她的腦海里,她應該是一個纖細的,毫不起眼的小個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爾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後退兩步站回剛才的地方,緩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頭時,有某種不動聲色的幽微情緒,不聲不響翻滾著湧上來。

    *

    向歌試戲結束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幾點了。

    裡面沒有表,她也沒有精力去注意時間,從宮茉懷裡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拿手機的時候,她指尖碰到宮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來:「裡面很熱?」

    向歌一愣:「什麼?」

    「你手有點燙,緊張?」

    向歌斜著腦袋,漫不經心笑了一聲:「小茉莉,你這麼關心我,是不是暗戀我啊?」

    「……」

    宮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時候下午一點,她整個人脫力似的摔回到床上,長長出了口氣,又掙扎著爬起來。

    身上又冷又熱地,好像比之前燒得厲害了,一陣一陣犯暈。

    她早上的時候因為怕試鏡犯困,沒敢吃退燒藥。

    現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沒有精神。

    但是這樣好像更沒精神。

    向歌蜷縮在床尾一動不動,捏著手機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爬起來,從客廳翻出藥箱裡的感冒膠囊,想了想,只吃了一粒。

    她重新回到臥室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蒙著頭,準備睡兩個小時。

    手機定了五個鬧鐘,從三點半到四點,每隔五分鐘一個,生怕自己起不來。

    結果這一覺她睡得也並不安穩。

    夢像走馬燈似的,一個個混亂的片段晃著過眼,有熟悉的曾經發生過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一個陰沉沉的夏日午後,天邊有濃重的雲,學校的天台上,少女拉著面前少年的衣領,微微仰著頭,湊到他耳邊,唇微動,在說話。

    他沒動,喉嚨微動,長睫低垂望著她。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他的體溫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絲一縷,靜悄悄地鑽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見角度的眼睫顫著,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動。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紅著耳廓放開他。

    人後退了兩步,已經恢復了一臉懶洋洋的笑容:「周學長,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態度變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過神來,聲音淡,有點冷:「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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