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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25:02 作者: 零落成泥
    姜婉步履匆匆地走進裴祐家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她轉頭問:「玉連,你娘在哪個屋子?」

    裴玉蓮趕緊指著其中一個屋子道:「婉姐姐,我娘就在那裡頭!」

    姜婉立刻疾步走進去,剛走進屋子裡頭,便聽到細碎的呻吟聲,她定睛一看,只見徐春英正側躺在地上,額頭冒著冷汗,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又無能為力,全身都在劇烈顫抖著。

    姜婉趕緊走上前去扶住了她,轉頭招呼姜谷:「小二快過來幫忙!」

    姜谷一見這架勢,雖臉上帶著慌亂,卻很聽姜婉的話,二人齊心合力將徐春英扶起放到床上。

    徐春英聽出了姜婉的聲音,眉頭微微皺起,卻也顧不得那許多,啞聲急切地說道:「祐兒不知如何了,快請大夫來!」

    姜婉道:「嬸子,你先歇著,我這就去瞧瞧!」她轉頭看向姜谷:「小二,你快去把錢大夫請來!」

    姜谷點點頭拔腿就跑。

    姜婉剛要起身,卻被徐春英拉住了衣袖:「姜婉,你爹娘呢?」

    姜婉低頭,看到她臉上帶著些許戒備的神色,不禁有些鬱悶,卻按捺著解釋道:「我爹娘和英子嬸以及英子一道去縣城了,如今家裡就只有我,小二和慧慧在。」她頓了頓,似乎不經意地解釋道,「不過嬸子你且安心,我懂分寸。」

    徐春英想起那一個晚上她聽到的姜婉所說之言,微微放心,鬆開了姜婉的衣袖:「姜婉,勞煩你了。」

    「咱們兩家是鄰居,理應互相照應。」姜婉道,「嬸子你先歇著,等錢大夫來給你瞧瞧。」

    一時間她也看不出徐春英是哪兒受了傷,可見對方剛才那死活爬不起來的模樣,她便知道情況不怎麼好。人歲數大了之後經不得摔,原先再健朗的人,摔傷了之後身體便會每況愈下,畢竟歲月不饒人,身體各項機能都差了下去。

    「慧慧,你先留在這兒。」姜婉有條不紊地說道,「玉蓮,你跟我去你哥哥的屋子。」

    裴玉蓮看了自己的娘一眼,見她並未反對,便點頭道:「好。」

    在裴玉蓮的陪同之下,姜婉來到了裴祐的屋子。

    姜婉曾經去過裴玉蓮的屋子,空間不小,裡頭的擺設卻很簡陋。而裴祐這兒,比裴玉蓮的還大一些,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面對屋子門的書房,另一邊則是臥房,中間也沒用什麼東西攔開,畢竟是農家,想講究也講究不了。

    姜婉只瞥了一眼外頭的書房,便朝里走去,目標正是目前正躺著裴祐的床。換別的未婚女子或許還會顧忌一下,她卻無所謂,畢竟這是村里,講究沒那麼多,而且此刻她心裡有些擔憂著急,對那些外物也沒那麼顧及了。

    裴祐正陷在床中央,素白的被子蓋在他身上,他雙眼緊閉,額頭泛出虛汗,面色是不自然的酡紅,唇色卻極為蒼白,還有些乾裂。

    她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額頭,卻被燙到,忙縮回手看向裴玉蓮:「玉蓮,你哥哥這樣多久了?」

    裴玉蓮的目光擔憂地落在裴祐身上:「我今日一早見哥哥還沒起,覺得奇怪就來看看他,他就這樣了……我叫了哥哥好一會兒他也沒醒,我很害怕,就去找娘,娘一聽也急壞了,想來看看卻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我力氣小,扶不起娘,就想去找人幫忙……」她說著,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抽泣著說道,「婉姐姐,你說我娘和哥哥不會有事吧?我好害怕他們會像爹一樣丟下我,我只有娘和哥哥了……」

    姜婉忙抱住裴玉蓮安撫道:「玉蓮莫怕,姐姐在呢,不會讓你娘和哥哥有事的。等錢大夫來了,給他們看病吃了藥,他們就會好了。」

    裴玉蓮的抽泣聲小了點,在姜婉懷裡連連點頭。

    姜婉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我先去打點水。」

    裴玉蓮鬆開姜婉,用猶帶哭腔的聲音道:「我去!我很快的!」

    她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姜婉微嘆,回頭看向床上還人事不知的裴祐,輕聲哼道:「叫你那一晚要當膽小鬼,活該了吧?」

    說完,她又忍不住皺眉擔心起來。他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發熱了,這病來得急,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引起的,錢大夫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對古代的醫術實在沒什麼信心。

    裴祐不知夢到了什麼,面上神情並不安穩,嘴巴忽然微微顫動,似乎在說些什麼。

    姜婉凝眉,稍稍湊近,便聽到他那宛若囈語的呢喃:「姜姑娘,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姜婉想,裴祐這人平日裡說話不乾脆也就罷了,連個迷糊話也這樣,隨他去她也懶得聽了!

    剛要直起身,眼角餘光卻見裴祐竟睜開了雙眼,高燒令他的雙眼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水汽,顯得楚楚可憐。

    「姜姑娘……」他看到了姜婉,似乎有些喜悅,下意識地抬手,伸到一半卻又連忙縮回去,只痴痴地看著她。

    見他這模樣,姜婉就知道他根本還沒清醒,否則又怎麼會像這樣直勾勾地看她?

    她沒有說話,起身想去看看裴玉蓮把水打來了沒有,卻聽裴祐忽然急切地叫道:「姜姑娘,你別走,我有話同你說……」他聲音嘶啞,連用力叫出來的聲音也顯得微弱無力。

    姜婉下意識地轉身,卻見裴祐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床上坐起,因她要走而急切地伸出手來想追趕她,可發高燒導致的手腳不協調和被子的糾纏令他上身猛地一個前沖,竟撲倒了床邊剛回頭的姜婉,二人嘩啦啦摔成一團。

    姜婉剛緩了緩神,便覺得身上很重,眼一抬卻見裴祐只用一隻手撐著地,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她漲紅了臉道:「下去!」

    裴祐卻仿佛沒聽到她惱羞成怒的話,此刻他只執著於一件事,見自己成功將她攔住,他緩緩啞聲道:「姜姑娘,你聽我說……」雖嗓子跟被火燒似的,毎說一個字都疼得厲害,可他好不容易才將她攔下,只顧得上抓緊時間說話了,「花燈節那一晚,我去了。我進了林子找你,可我找不到你……」

    裴祐說著,語氣中竟有一絲委屈,抬起方才不慎按在姜婉肩膀的手給她看:「姜姑娘,你看,掌心的傷是那一日我去林子裡找你時摔的。我很抱歉,我遲了一步,我沒有找到你,可是我去了……我真的去了。」他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你……不要再用……那樣的目光看我……」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裴玉蓮的驚呼聲。姜婉一轉頭,就見裴玉蓮手裡拿著個木盆,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地上抱成一團的兩人,臉色迅速紅了起來。

    姜婉再一看,裴祐說完那些話就仿佛是完成了使命,頭一低便靠著她的肩昏了過去。姜婉頓時又羞又氣,這個裴祐,是故意的吧!平日裡看上去正正經經的一個書生,生了病卻連撲倒人都學會了,差一點就埋胸了!

    見裴玉蓮還呆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姜婉忙道:「玉蓮,快來幫幫我,你哥又昏了過去,他太沉了我扶不起他!」

    雖然是文弱書生,畢竟是男人,這麼大一人壓在她身上,她都使不出力來把他推開。

    裴玉蓮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木盆,過來協助姜婉將裴祐扶回床上。

    姜婉站在床邊,羞惱地瞪著尚無知無覺的裴祐。占了人便宜就睡過去,然後一醒來就能假裝什麼都沒記住是吧?

    裴玉蓮覷著姜婉的面色,咬著下唇道:「婉姐姐,哥哥他不是登徒子……」

    姜婉詫異地看向她。

    裴玉蓮低了頭,卻仍舊鼓起勇氣解釋道:「婉姐姐,哥哥他是燒糊塗了,他剛剛說的,做的……你,你別在意。」

    裴玉蓮回來時沒有聽到裴祐對姜婉說了些什麼,只是怕她哥哥昏迷的時候犯迷糊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惹姜婉生氣,這才替他解釋。

    姜婉想了想剛才聽到的,微微一笑道:「我沒在意,放心吧,你哥沒說什麼要緊的事,我就當沒聽到就成了。」

    裴玉蓮高興地點點頭,將木盆拿過來,姜婉動作自然地擠干布巾,輕輕擦去裴祐臉上的虛汗。

    剛剛他說的,她都聽明白了。她一直知道他想跟她說些什麼,只是他自己拖拖拉拉的,她又不想給他機會,因此一直沒能聽到。這回,倒是聽了個清清楚楚,只是沒想到他要說的,竟然是這個。

    聽到他說花燈節那一夜他跑進林子裡找了自己,姜婉從那一日起便一直陰鬱的心情,此刻就像是撥雲見日似的恢復了以往的陽光燦爛。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是他那見死不救的態度,可今天,他卻告訴自己,他去了,雖然沒能找到她,最終還是姜谷和徐小虎救的她,但他至少去了!之前是她誤會他了!

    回想起之前他的幾次欲言又止,她恍然原來他一直想解釋的事竟然是這個!不愧是個迂腐的書生,明明她打他巴掌那一晚他就能解釋清楚的,偏還要過夜,過一夜不算,還要過了那麼多夜,要不是今日他生了病,他娘摔傷了,她爹娘又都不在,她也不會過來查看,他就沒這個機會說了,也不知以他的拖拉,是不是能拖到年底都說不清楚,真是能把人急死。

    姜婉此刻心情極好,雖說還有些問題他還沒說清楚,可至少最關鍵的事他說明白了,其他的細枝末節,等他醒了之後再說。她倒不懷疑他說的是謊話,他不是那樣的人。

    而對於他拼了命想要解釋化解她對他的誤會這一點,她還看出了更令她開心的深意----他在意她。若不是在意她,在意她怎麼看他,在意她誤會了他,他又何必幾次三番找機會湊過來想要解釋清楚呢?

    想到這兒,姜婉便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只在心裡道:膽小鬼,還不快點好起來?剛剛的解釋可不夠,清醒時你還得再跟我說一遍的。

    很快,錢大夫便在姜谷的催促下匆匆趕來了。姜谷已經去找他好多次,一見姜谷他還以為姜婉又出事了,聽說是隔壁裴先生家有人病了摔了,這才帶上藥箱匆匆趕來。

    錢大夫本先去看了徐春英,然而她卻堅持要讓他先來看自己的兒子,錢大夫便只好先來裴祐床前替他診脈。

    好一會兒,見錢大夫起身,一直保持沉默的姜婉才出聲問道:「錢大夫,裴先生怎樣了?要不要緊?」

    「他這是風寒入體,加之思慮過重,這才看上去如此病重,我開個方子吃上幾副,過個幾日便好了。」錢大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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