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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5 作者: 是個打字機
    馬車很快抵達太子府。府內上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垂著頭,恨不能頭埋到土裡去,不用發出一點聲音。

    謝仙卿知道,這些人是怕自己怪罪和遷怒他們。但其實他的心情還算平靜,並沒有其他人想像中那麼糟糕。

    畢竟他早已知道,他父親的為人了,對方今日這些舉動也不算意外。

    心情說不上壞,卻也不明朗,親眼看著曾經撫育陪伴自己的父親變成如今面目可憎的人,即使是謝仙卿,一時間也難以平靜。

    御醫沉默恭敬地為他敷藥,因為跪得太久,膝蓋處已經全是烏青,還伴隨著腫脹和充血,每觸碰一下都刺骨的疼。

    就在這時,一位內侍匆匆上前,打破了屋內沉悶的氣氛。他雙眼發亮,說:「殿下,陳世子來了!」

    神情平靜的謝仙卿陡然抬首,眼眸詫異。

    陳皎不該現在來,聖上剛大發雷霆斥責自己,要求他閉門反省,公然表示對他不滿。在這個時刻,任何看望他的人都會成為聖上的眼中釘。

    以陳皎機靈敏銳的性格,太子篤定她清楚這其中的道理,但她還是來了,就如詩會那日夜晚,她提著一壇酒開開心心地來找自己。

    陳皎進來時,恰好撞見太子上藥,對方膝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嚇人得很,陳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腦海中閃過一些不好的回憶。

    上輩子她是舞蹈生,父母對她寄予厚望,一旦她訓練比賽排名達不到要求,便會命令她跪在門外,仍由來來往往的鄰居對她指指點點。

    他們自喻為「文明人」,從不動手打孩子,卻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孩子有足夠深的印象記住教訓。

    不過幸運的是,為了不耽誤她跳舞,這種懲罰往往不會持續太久。但那種在大庭廣眾前下跪,膽戰心驚地害怕有人路過的情緒,陳皎永遠不會忘記。

    耳聽不如眼見,親眼看見太子為了保護自己屬下而做出的犧牲時,陳皎沉默地站到一旁,胸口憋著氣,沒有說話。

    謝仙卿屏退周圍內侍,偌大的房間內只留下侍候的張公公。他看向陳皎,溫和問道:「怎麼不說話?」

    他見少年臉色不好,以為對方是被太子府沉悶的氣氛嚇到了,還小小地開了個玩笑:「你急急忙忙來孤這裡,便是為了罰站?」

    太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反而來安慰開解自己,陳皎說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她心情更難受了。

    陳皎低下頭,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小聲說:「這是我祖父當年得到的配方做的膏藥,化瘀止血很有效。」

    謝仙卿過瓷瓶,嗓音溫柔:「陳世子費心。」

    他還是那麼溫柔,一如既往的溫柔。在遭遇聖上的訓斥,身份高貴卻不得不當著群臣面下跪,但他依然這麼溫柔。

    陳皎覺得溫柔是一種很高尚的品格,很多人在遭遇生活的挫折後會變得失去理智,暴躁,向身邊的人發泄。

    陳皎已經做好自己今日會被遷怒的準備了,但太子沒有。他在見到自己匆匆趕來時,甚至還能對她露出安撫的笑容。

    長夜雖暗,明月照人。

    陳皎來了一會兒,張公公小心翼翼盛上一碗清粥。太子一天滴水未進,今日還未用過膳食。

    謝仙卿用膳時,陳皎便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了,悶悶地說:「我為殿下感到不值。」

    謝仙卿見她一直憋著氣,也沒去故意逗她,現在見她主動說話,也笑了:「孤有何不值?」

    陳皎悶聲說:「殿下是好的儲君,也是好的兒子,你不該被罰。」

    無論是做臣子,還是做兒子,太子都已經足夠好了。

    太子商議汴渠時,陳皎剛剛加入太子黨不久,她親眼所見對方為了治理水患做出的努力。當時她和太子第一次單獨會面時,她親眼看見對方桌上擺放了許多治水有關的書籍。

    太子殿下或許不是如周侍郎那般精通治水的專家,但他作為上位者,願意去主動了解考證,而不是仍由下屬給出解決辦法,自己做甩手掌柜,這一點已經強過許多人。

    更別說今日太子為了保下周侍郎所做出的努力,陳皎覺得如果她是周侍郎,她此生都會銘記今日殿下的犧牲。

    在這一刻,陳皎深深的理解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士為知己者死。」

    陳皎坐在一旁生悶氣,謝仙卿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感想,有一點心酸,有一點好笑。

    陳皎果然年紀還小,哪裡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是許多人求而不得的了。他明白自己已經得到了太多太多,必然會有一些失去,所以從不因自己的境遇而憤怒或怨恨。

    陳皎癟嘴,忽然說道:「若是先皇后還在便好了,陛下定不會如此嚴苛。要是我父親打了我,我母親肯定會同樣追著他打!」她說的父母自然是這輩子的永安侯府夫婦。

    謝仙卿笑容淡了淡,道:「天子與常人不同罷。」

    但陳皎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她看了眼桌上沾染血跡的紗布,從進門壓抑到現在的掩藏的情緒瞬間爆發:「天子又怎麼樣,難道不是你的父親嗎?既然是當父親的,為什麼沒有做父親的樣子,折騰人!!」

    陳皎說得不只是聖上,還有被太子傷痕激發出的對上輩子父母的記憶。

    她站起身,在屋內走來走去:「孩子不喜歡了就丟了,認為這個沒用處了就另外生個養,父母不應該保護自己的孩子嗎?為什麼要傷害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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