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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是啊。」清歡悠然回答。「不知道是誰睡覺的時候總是流口水,阿娘只好辛苦一下給他做個口水兜兒,免得每天都要洗一床被褥。」

    被揭了短的年哥兒小臉猛地紅起來,把腦袋朝清歡懷裡拱了拱,很明顯是被人說出自己這天大的缺點感到不好意思了。正準備撒嬌耍賴讓阿娘將此事給忘記,驀地聽到有人說話:「這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纏著你阿娘了?」

    「阿爹!」年哥兒眼睛一亮,從清歡腿上轉身飛撲,裴徳庸將他抱了個滿懷,隨即舉高高,小傢伙就笑得無比開心,臉蛋兒紅彤彤的。清歡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道:「他剛喝了杏仁酪,你可小心著些,免得吐出來。」

    之前有一次,吃的肚皮圓滾滾的小東西被他阿爹抱著舉高高,結果太興奮,舉的頻率上升,小傢伙稀里嘩啦吐了一地,甭提多噁心了。就那次過後,裴徳庸也開始控制自己的力道,畢竟那種被人兜頭吐了個七零八落的回憶可不怎麼美好。

    再一次被掀出黑歷史的年哥兒快哭了,別看他年紀不大,可愛面子,這會兒若是沒旁人也就算了,可下人什麼的都看著呢,叫人知道自己睡覺流口水吃多了還吐多羞人啊。趕緊掙扎著從裴徳庸身上下去,跑到清歡身前撒嬌:「阿娘~~阿娘不要說出來嘛!不要說出來嘛~~」

    雖然是個男娃娃,但在撒嬌這一塊上卻是天賦異稟,誰都比不上。清歡輕笑,將手頭的活計放到一邊,將已經五歲的娃娃抱到腿上。年哥兒雖然五歲了,但並不胖,圓潤健康,渾身一股香噴噴的奶味兒。被阿娘抱起來他也很歡喜,有阿爹舉高高固然很好,可他還是更喜歡阿娘抱著他。小腦袋習慣性地朝清歡懷裡鑽,撒嬌不已。

    他在外頭已經知道自己是少爺了,挺小大人的,也就在父母面前才像個孩子。裴徳庸看著他們娘倆親熱,自己坐在了一邊,打歲歲出事到現在三年有餘,他跟妻子仍然是相敬如冰的狀態,晚上雖然睡在一張床上,可中間隔著年哥兒,什麼都做不了。就是裴徳庸自己也是三年多沒碰過女人了,他心中有愧,清心寡欲了許久,中午在軍營時見到的一幕卻讓他心cháo微起。

    那是個百夫長,雙十年華,剛剛成親不久,他的妻子來給他送飯,小夫妻倆面對面站著,大抵是新婚的緣故,二人都十分羞澀,動作僵硬卻透出萬千情意,叫裴徳庸不由得想起他跟尉迎嵐剛成親那會兒,她膽子大,竟女扮男裝混入了軍營找他,原因就是想他了。

    他這人實在是弄不懂什麼叫做兒女情長,當時也沒覺得什麼,只是好笑,將她留在軍營,帶回家後好好說了一番,她嘴上答應著,後來卻還是三五不時地偷溜過去。時間一長,他的心腹就都知道了夫人的小癖好,在外人看來,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小情趣。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再去了呢?裴徳庸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安靜地看著母子來嬉鬧,這幾年甚少見到妻子臉上有笑意,唯獨年年在的時候才會露出笑容,對著自己更多時候都是沒表情的,他有些出神的看著,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想起她笑靨如花的模樣。

    裴徳庸沒再說話,晚上就寢的時候卻讓人將年哥兒抱去小間睡。他進了臥房,妻子正對鏡梳妝,時間對她真是溫和,幾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比之當年更加姝麗。薄薄的寢衣掩不住她玲瓏身段,讓禁慾已久的裴徳庸喉頭滾動起來。

    他走過去,接過了她手上的梳子。清歡從銅鏡里看見是他也沒有驚訝,沉默地讓他給自己梳頭,眼神淺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尉迎嵐的頭發生的極好,又黑又亮,緞子似的,裴徳庸動作輕柔,他沒給別人梳過頭,也不大理解什麼畫眉之樂,可眼下給妻子梳頭,卻莫名叫他想起白頭偕老這個詞來。

    然而當他們都躺在了床上,吹熄了燈,中間沒有年哥兒,他伸手想解開她衣襟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也不是冷硬無情的拒絕,只是翻了個身,仿佛是不經意的,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她並不想和他共享魚水之歡。

    裴徳庸默默地收回手,就著窗外的月色看她靠著牆的背影。瘦弱、單薄、纖細、美麗。大概是寂寞了許久,孤獨了許久,他的腦子裡總是會想起曾經她言笑晏晏的模樣,以至於再見到冷淡的她,幾乎記不住兩人曾經溫存的時刻了。「迎嵐……」

    他低低地叫了一聲。

    清歡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明日便叫人給侯爺物色幾個身段出眾的婢----」

    「不必了。」

    她被打斷了話,就沒再繼續。裴徳庸收回凝視她的視線,轉而平躺望向頭頂:「就這樣就很好,其他的都不必你再操心。」

    「侯爺何苦如此。」清歡輕聲道,「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讓侯爺近我的身,也無法再給侯爺開枝散葉,傳遞香火。侯爺若是有了什麼紅顏,直接帶進府來,我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裴徳庸聽出她話里的疏離,自嘲般道:「你倒是體貼大度。」

    「……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體貼大度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睡了,沒再理會身後的裴徳庸到底會如何理解。

    誰會一開始就大度呢?但凡是嫁了人的女子,哪個不盼著同丈夫兩情相悅白頭到老,哪個不是鮮花般嬌嫩天真的少女,滿懷憧憬希望,可丈夫守得住麼?這個時代,去要求男子一心一意簡直可笑,多少在家嬌慣的女兒成了賢惠大度的正室,再也不復年少模樣。尉迎嵐也是如此,否則她不會一門心思的想要裴徳庸愛她。

    後來她明白這是件不可能的事,便歇了這個心思。有了女兒後她徹底不再渴求,卻不知自己留不住這麼個小生命,這若是放在旁人,必然是要想,趁著自己還年輕,趁著丈夫對自己有愧疚之心,趕緊再懷一個,生出個兒子來好穩固自己的地位,可不能叫爵位被庶子搶走----但尉迎嵐不在意這些,她全部的愛都給了女兒,女兒沒了,她就什麼都不求了。

    心灰意冷,不過如此。

    大概別人會妥協,會原諒,會忍耐,會重新開始,但尉迎嵐不會。

    永遠不會。

    清歡並不會拿先進社會的道德標準來要求封建社會的人,但尉迎嵐有些話想對裴徳庸說而沒來得及說,都會由她代勞。其實想想也挺可笑,裴徳庸覺得尉迎嵐是個合格的賢妻,覺得她絕不會苛刻庶子,但那是因為養孩子的只是尉迎嵐的軀殼,裡頭卻換了個人。倘若尉迎嵐現在還活著,也許她能大度個一年兩年,可時間長了,總對著年哥兒,尉迎嵐會把她自己逼瘋。

    但男人似乎不這麼認為,他們都覺得這是規矩,哪怕是一些女人也認同這個規矩----可這所謂的規矩,又是誰定下的呢?

    深夜裡清歡的聲音十分平靜:「我想同侯爺說清楚,當初你救了年哥兒沒救歲歲,我心裡痛苦怨恨,可這兩個孩子,總有一個要死,侯爺再厲害,也只能救一個。禮法上,侯爺站得住,說得過去,只是我心中不能承認,與侯爺無關。這是我自己心中的坎兒,這輩子怕是都過不去,侯爺莫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倘若覺得兒子少了,說也不必同我說一聲,有喜歡的,直接帶回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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