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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清歡手中的托盤上放著個藥碗,裡頭烏黑的液體看了都叫人覺得苦,太子端過來一飲而盡,頓時苦的頭皮發麻,清歡看他那想吐又不能吐的樣子,忍不住抿了抿嘴角,結果太子眼尖看到了,頓時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想笑?」

    「沒有。」她否認的飛快,「我是太高興了。」

    這次暫且放過她。太子瞥了她一眼,由她扶著躺了下來,這會兒商約武彥等人都出去了,太子也覺得眼皮子逐漸變重,很快便昏睡過去。

    「放心吧姑娘,老夫在裡頭加了點安神藥,對殿下的身體沒有壞處,清醒著看自己的雙腿被切開,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清歡臉上的擔心頓時變做了羞怯:「是。」

    穀神醫笑呵呵的將尖銳明亮的刀子在火上烤了烤,問清歡:「怕麼?」

    她確實是有些怕的,可是一想到在這之後殿下就能好起來,便不怕了。「不怕的。」

    「真是個好姑娘,殿下真是有福分。」跟以貌取人的商約不同,穀神醫活到這把年紀,更注重人的內在而非外表,因此他對太子的感官非常好,能夠看到他人的內心,這樣的人做皇帝,定然是一代明君。

    「穀神醫說什麼呢,我跟殿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伺候殿下是應該的,說什麼殿下有福分,豈不是折辱了殿下。

    穀神醫仍舊笑呵呵,「來來來,幫老夫把殿下的衣裳脫了。」

    清歡臉一紅,應了一聲,外袍裡衣盡皆褪去,露出裡頭頎長的男子身軀來,她沒敢多看,雖然平日裡伺候他衣食起居早已看過。不過……「穀神醫先前說了好幾次的,有可能造成後遺症什麼的,可能性很大嗎?」

    「那也不一定。」穀神醫嘆口氣,「老夫給很多不能行走的人看病,但如殿下這般斷了筋脈骨頭的卻不多,那幾個人,腿倒是接上了,但或多或少都有點後遺症。」

    「後遺症是指……」

    「比如說失去某段時間的記憶,或者是性格變得格外暴躁,啞巴的聾了的甚至全身潰爛的皆而有之。」嘴上說著話,手頭的動作卻沒有停。

    清歡倒抽了口涼氣:「那……這是為何?不是治腿麼,為何會……」

    「問題出在這斷續膏裡頭。」穀神醫拿起一個青瓷小瓶對她晃了晃。「這是老夫師門流傳下來的獨門藥膏,雖然對續脈有神效,但卻是由數以千計的毒蟲毒糙配製而成,這筋脈是續上了,可誰都不知道斷續膏里的哪一味藥會對身體產生影響。」

    「那……穀神醫治好的人裡頭,可有完全康復,沒有後遺症的?」

    穀神醫想了想,道:「倒是也有那麼一兩個,可太少了。」

    「殿下洪福齊天,定然不會如此苦命。」清歡真心如此相信著。「他吃了這麼多苦,上天若是還如此待他,未免也太過涼薄。」

    「所以老夫才說,你是個好姑娘啊,老夫年輕時若是遇到你這樣的姑娘,也不至於打了這麼多年光棍。」穀神醫開玩笑的說,他對生死看得極淡,可面前這人不是普通病人,而是當今太子,日後甚至可能會成為新帝。這個國家的未來,太子的未來,邊疆七十萬大軍的未來,可以說現在都捏在他的手上。

    治好了太子,皆大歡喜,治不好……穀神醫也不知道事情會怎樣發展。

    從來沒有一個殘廢的皇帝,從古至今,一個都沒有。

    也沒有身體殘缺的皇帝。如果太子日後稱帝,那麼他必須有一個健全的身體,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讓他擔憂的。斷續膏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根本就是他無法控制的,等到殿下醒來,腿必然是無礙了,只是,誰知道他的身體會不會有其他的變化呢?

    若是像之前的那個病人,忘了一切,或是和那個全身潰爛的病人一般,就算太子有縱橫之才,也不能成為皇帝了。

    想到這裡,穀神醫的壓力更大了,他將所需的針線刀藥等物一一準備好,又想起武彥以大將軍之身在自己的糙廬前跪了七天七夜,只求他能出診,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今天晚上的這次治療里。泡了半個月的藥浴,調理了近三個月,如今太子的身體狀況處於最好的時候,一切都看太子醒來。

    只希望天遂人願。

    第684章 第七十四碗湯(十)

    第七十四碗湯(十)

    接脈的時間超出了清歡的想像。整整一天一夜,穀神醫才滿頭大汗的收起銀針,說了兩個字「好的」就直接站不穩了,她連忙扶住他。接脈是件不簡單的事,因此穀神醫並不輕易答應出診,這一天一夜,兩人都沒有合眼,甚至連水都沒有喝過一口。

    商約武彥進來要他們去休息,穀神醫被架走了,清歡卻搖頭:「我在這裡等殿下醒來。」

    「就算這樣,姑娘也先吃點東西喝口水。」武彥抱拳,「屬下已經為姑娘準備好了,等殿下醒來,定然第一個去告訴姑娘。」

    清歡想了想,答應了,畢竟她現在的樣子也十分憔悴。殿下若是醒了,看到這樣的自己,怕是又要不高興了。他一看到她不好好照顧她自己就不開心,一天一夜不睡算什麼呀。

    但是她低估了自己的疲憊程度。這一天一夜不是普通的守夜,每一分每一秒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之中,如今乍一放鬆,只喝了半碗粥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下人們不敢碰她,太子殿下不喜歡有男子近姑娘的身,他們試著叫了兩句姑娘不動彈,最後只好讓人將桌子收拾乾淨,又拿了軟枕給姑娘趴著,並披了件披風。

    清歡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睡得頭昏腦脹,但確實清醒了許多,就是胳膊硌的難受,可是太困了根本沒感覺。現在睡飽了,先是問殿下可醒了,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便決定先去沐浴並換身乾淨衣裳,天氣都熱了,她覺得自己身上有股汗味,難聞得緊。

    泡澡太舒服她又開始昏昏欲睡,直到一陣嘈雜聲傳過來,清歡打了個激靈,匆匆出了浴桶,自己擦乾身子換上清慡衣物,頭髮糙糙綰起便朝太子那裡去。

    越是走近,那嘈雜的聲音反而不見了,整個院子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她先是看到了跪在門口的商約武彥,而後便是臉色發白忐忑不安的穀神醫。

    清歡心底咯噔一下,心知要糟,「是不是殿下醒了?」

    商約武彥看向她,都露出了絕望之色。清歡又去看穀神醫,穀神醫搖著頭十分絕望:「醒了是醒了,只是……」

    清歡卻沒有功夫繼續聽他說,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房裡一片漆黑,連燈都沒點。她的腳步太子是聽得出來的,本來想拿起手邊的茶碗砸過去,可得知來人是誰時又停了下來,頹然的睜著眼睛感受一室黑暗,心中的豪情壯志也好,治國經綸也好,此時都化作了絕望。

    「別點燈。」

    清歡停了手,摸索著朝床的方向走去,她先是摸到床沿,然後突然被太子緊緊地抱在懷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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