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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太子殿下雖然溫文爾雅,卻也是習武的,阿丑身形不過他肩膀,瘦弱不堪,背著他著實吃力,可她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即使這地道似乎走不到頭,她也沒想過將他放下,自己一人逃命去。

    自己逃走的話,怎麼都能找份活做,養活自己不成問題,可是她不能把他拋下。

    若是能這樣一直背著殿下,哪怕是背到死,她也願意的。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頭,阿丑順著洞口自己先爬出去,然後扯著太子,千辛萬苦出了來才發現這裡是個荒廢的宅院,而出口驚人是一個古井。她鬆了口氣,正想要離開,轉頭瞧見荒宅院子裡堆積的犁頭木桶之類的器具,想了想,又都搬了過來,全都填進了井裡。

    這裡不能久留。

    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但她知道得去個隱蔽的地方,否則太不安全了,一旦被九皇子找到……她腦子笨,想不到法子,只知道把太子藏起來,等到殿下醒了,他那樣聰明,定然能有辦法力挽狂瀾。

    阿丑對太子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她繼續背著太子走,幸而天已黑了,大街上沒什麼人,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到了一個廢棄的寺廟,才精疲力竭。

    太子仍然沒有醒轉,阿丑把他藏在佛像後面,用稻糙把他遮住。她看過了他的傷,全在腿上,她不聰明,沒有辦法,但血早就止住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到最近的小溪里用樹葉裝了捧水,回來餵給太子,然後小心翼翼地跪在一邊等他醒來。

    太子受傷後想來是自己已經處理過傷口的,不僅止了血,還包紮起來,只是昏迷不醒而已。阿丑這會兒開始後悔自己從灶膛里爬出來的時候怎麼不揣個饅頭,萬一殿下醒了卻餓了,又該如何是好?

    沒等她想好怎麼辦,太子動彈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丑連忙磕頭:「殿下,您醒了。」

    太子沒有回應她,他還沒有從昏迷前的震驚與痛心中回過神,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父皇病重,他與九弟一起侍疾,可父皇臨終前九弟卻突然翻臉不認人,不僅將他刺傷,還準備了假聖旨意圖篡位。他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突破重圍回到太子府,剛進入密道處理傷口,隨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是誰?」他試圖看清楚眼前這個黑僕僕的物件,卻覺得雙腿一陣劇痛。

    「奴婢是廚房的粗使丫頭,名叫阿丑。」

    她一點也不難過,他不認得她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天上的星辰,怎麼會記住地下的沙礫?阿丑一點也不難過,她眼巴巴地看著太子:「殿下,接下來要怎麼辦?九皇子一定會再來捉您的,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太子愣了一下:「九皇子?我回到太子府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阿丑猶豫地說:「……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九皇子帶人抄了太子府,還說……」

    「說什麼?」

    「說……說殿下毒害陛下,其罪當誅,因此前來抄殺……府里的人全死了,奴婢藏在灶膛里,方躲過一劫。」

    太子閉上眼,握緊了拳。

    阿丑盯著他的手看,良久才小小聲說:「殿下……」

    「你還叫我什麼殿下,我算什麼殿下?」太子自嘲地笑起來,「看不清他的真面目,連父皇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如今這條性命恐怕都要搭在裡頭了。」

    他無比了解這個兄弟,既然能隱忍多年,必然是早已有了萬全之策。明日天一亮,太子弒君畏罪潛逃的消息必然會傳遍天下,到那個時候,他便萬劫不復了。

    這麼多年的兄弟,雖然同父異母,可他將九弟當作了手足,怎奈何,最後卻是這樣一番下場。

    第676章 第七十四碗湯(二)

    第七十四碗湯(二)

    「殿下……」阿丑嘴笨,不會安慰人。「咱們還是先逃吧,您、您有什麼法子麼?」

    「你跟著我做什麼,也會死的。」太子淡淡地說,「你走吧,現在走還來得及。」

    阿丑低頭咬了咬唇,她不敢與太子辯駁,也不想說些表露真心的話,只到他面前,又將他背到了背上,然後一步一步往外挪。太子被她這一弄整個人都不好了:「你、你這是做什麼?!」

    「殿下不可以死。」也不可以失去求生的意志。我會一直陪伴著您,這樣的話,阿丑說不出來,她自覺沒有資格這樣說,但她就是覺得,他不能死,有朝一日,他總能拿回屬於他的東西,可她不會說,也不會表達,只能拼盡全力救他,才能有日後的轉機。

    她什麼都不懂,甚至大字都不識得一個,但她就是這麼認為的。

    太子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靠一個女人背著,然而他的雙腿毫無知覺,看來是筋腱都被砍斷了,雖然他止了血上了藥,卻是毫無用處。思及此,一陣陣的絕望悲憤湧上心頭,自問一生寬厚待人,何曾有過半分虧欠,緣何卻落得這般境地?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好。

    阿丑感覺背上的人在顫抖:「放我下來。」

    她倔強地搖搖頭:「不。」

    「孤說了,放孤下來!」

    阿丑還是搖頭。

    「怎麼,現在不把孤當太子了嗎?!」

    他生氣了,但氣的是她嗎?任何人,被真心相待的親生兄弟背叛誣陷傷害,都會如此痛苦的吧?阿丑能理解,她得知爹娘準備賣掉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難過。「殿下。」

    她的聲音因為過度缺水有些沙啞,方才只記得給他潤唇,自己卻忘了。可這聲音低啞柔和,卻有著說不出的堅定,「奴婢相信殿下,殿下也要好好活著,都會好起來的。」

    她不會說振奮人心的話,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也不過一句「都會好起來的」。

    太子趴在她肩頭,阿丑感覺脖子有點濕潤。但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堅定地背著他往前走。

    過了許久,太子才開口:「……他料定我沒有出城,如今城門口定然戒備森嚴,往那裡走也是無用,出不去的。」但出不去,留在京城早晚會被找到,仍舊逃不了一死。

    阿丑卻眼睛一亮:「不,出得去,只是要委屈殿下。」

    委屈?他都這樣了,還談何委屈不委屈?

    半炷香後太子簡直想要選擇死亡。他眼睜睜看著阿丑將他藏進裝餿水的桶里,桶里異味極大,這種卑賤的工作都是在夜裡進行,守城的士兵不會嚴加盤查,畢竟這搜水桶能把人臭出病來。阿丑自己也藏了進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驚人,牛車緩慢,她在桶里將她抱緊,太子的臉緊緊埋在她的胸口,那裡溫潤柔軟,帶著淡淡的簡單的皂角香。

    太子年方十八,尚未娶親,從未和女子如此親近過。

    果然,雖然九皇子下了命令,但士兵們也就是敲敲搜水桶,確認裡面裝的是餿水也就算了,連打開都沒打開----開玩笑,誰要看這種東西,蓋子蓋的那麼緊都如此臭氣熏天,打開了還得了。再說了,誰人不知太子殿下生性愛潔,光風霽月,怎麼可能在這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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