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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不僅如此,衛皇后感覺到自己在逐漸改變。她的笑容越來越少,容忍度與包容心也越來越差,也許假以時日,她會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
但是。
但是。
但是……
但是什麼?
她總覺得有些東西在靈魂深處蠢蠢欲動,她害怕那種東西會改變自己,於是苦苦壓抑,但是這樣的話,她便更不快樂了。從她進宮那日開始,便再不曾過過一日快活日子了。
可她再也出不去,她嫁給陛下那日起,便永遠都要生活在這深宮之中。
甜湯很快就來了,衛皇后喝了兩口,暖心暖胃,似乎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她把玩著手中的調羹略微失神,花枝在一旁看得十分擔心,總怕娘娘一蹶不振。沒過多久,衛皇后便要歇息了,這讓花枝很高興,從進宮以來,每到初一十五,娘娘都會仔細的打扮一番,穿上最美麗的衣裳,點上最動人的妝容,從下午的時候便開始等,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天黑。
再從天黑等到深夜,深夜等到天亮。
皇帝從來沒有到過鳳儀宮,娘娘早上便會撲一層厚厚的粉以遮掩憔悴。倘若只是不受寵也還罷了,讓花枝無法忍受的是在人前娘娘還要為皇帝掩飾!
明明就是被錯待了,憑什麼還要如此忍氣吞聲,看著皇帝和別人卿卿我我?
那個女子,有哪裡比得上她家娘娘?皇帝的心真是被糊了不成!
但花枝從來都不敢說,她不想讓娘娘難過。娘娘心地善良柔軟,是她見過最美好最值得幸福的人,她不想再說些不好聽的話讓她不快樂。如果這種自欺欺人的等待與飛蛾撲火的付出能讓娘娘開心,那就這樣好了。
衛皇后做了個噩夢。
夢裡,她仍舊像是如今這般為陛下做事,為他遮蓋掩飾,為他搪塞親人,甚至為他出謀劃策,只為他能將江山坐穩。她甚至還輕信了他握權後善待衛家的話!
那一顆顆的頭顱!
爹爹的,兄長們的……
她自幼沒有娘親,爹爹兄長將她當作眼珠子一般疼愛,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以通敵叛國意圖謀反的罪名判處砍頭?!
衛家狼子野心,誅殺九族!皇后無德,念其多年相伴,特免死罪,判黥刑劓刑,刺面割鼻,打入冷宮。
她在御書房外跪了好久好久,陛下出來的時候,手中挽著另外一個女子。
這個夢無比真實,真實的讓衛皇后滿身冷汗的驚醒。她盯著眼前的帳子,才發覺寢衣都濕透了。
衛皇后沒有吵醒外頭守夜的宮女,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如今已快入冬,氣溫驟降,但殿內早早就燒起了地龍,溫暖如春。衛皇后卻冷的抱緊了自己。
那個夢。
太可怕,太真實,就好像她親眼看著親人的頭顱掉落在自己面前。夢中的陛下仍舊俊秀逼人,只是面上的譏嘲無比疏離,他要她與爹爹兄長面對面跪著,瞧著他們的頭與身體分家的狀況。
那麼那麼殘忍。
殘忍到了極致。
衛皇后感覺到,似乎逐漸在變冷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身體,還有自己的心。她的心仍舊在跳動,但如果能夠用手觸摸,那一定是冰冷冰冷的。此時此刻,她眼前全是那些滾動的頭顱,那些絕望痛苦的眼神,那些……憐愛。
就算是被誅殺九族,就算是她站在了陛下這邊,家人也仍然是愛著自己的。
衛皇后低下頭,她雙手顫抖,身子也輕輕哆嗦著,但她的表情卻逐漸變得冷硬起來,如果說從前她是如沐春風的幽蘭,那麼此刻便是不容接近的牡丹。
那個夢是真是假是未來她不想去探究,可如果她認認真真的去研究陛下的心態,自己真的幫助陛下大權在握後,他會饒恕衛家上下幾百口性命嗎?
承認吧衛清歡,根本不會的。皇帝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他怎麼能容許曾經讓自己低頭的人活在這世上?一旦手握實權,第一個要被誅殺的就是他們衛家!
早晚,衛家都要死。
衛皇后的思緒從來都沒有如此清晰過,她並不是愚笨的人,甚至還十分聰明,父親曾經感慨,若她是個男兒,可沒家中其他兄長什麼事兒。
她不是看不清皇帝,她只是不願看清,寧肯欺騙自己催眠自己,也捨不得皇后這個位子。但與其說是不捨得皇后這個位子,倒不如說是,不捨得他妻子的身份吧。
那麼,既然不捨得,就牢牢地抓在手裡好了。
衛皇后這樣做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又躺下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花枝端著水進來想要叫醒娘娘洗漱的時候,赫然發現衛皇后已經換好了衣裳坐在梳妝鏡前。她忙奔過去:「娘娘贖罪,奴婢起晚了。」
「是我起的早。」衛皇后淡淡說了一句,花枝才發現她在畫眉。從前娘娘喜歡溫婉平和的柳葉彎眉,今日的眉形卻不大一樣,烏黑濃密,眉尾微微上揚,飛揚入鬢,看起來格外的清冷高貴,甚至帶著傲慢。
是的,傲慢。
這是花枝第一次從衛皇后身上看到這樣的東西。
雖然出身衛家,但衛皇后素來謙和有禮溫婉體貼,她是沒有架子的人。但眼前的衛皇后,花枝都快認不出了。她的眼睛如同寶石一般明亮,卻透著月光般的冷清,她的容顏如同花朵般秀麗,可那種美卻極其凌厲充滿攻擊性。
這後宮絕色佳人無數,奼紫嫣紅開遍,可唯獨衛皇后,才是唯一傾國的牡丹。
第655章 第七十二碗湯(二)
第七十二碗湯(二)
她本就是天之驕女,何必委屈自己?家人將自己捧在掌心,不是讓她為了愛情便拋棄一切的。
於是今兒個來請安的嬪妃們心底都有些發虛,原因無他,皇后娘娘一改往日的春風滿面,眉眼竟透著冰冷。
這位衛皇后,那是極好說話的,簡直可以說是賢惠女子的典範,也因此眾妃在她面前並不多麼緊張,甚至可以說是嫉妒的。
怎麼能不嫉妒呢?出身衛家,一朝入宮為後,便得陛下專寵,如何能不讓她們嫉妒?嫉妒使人不受控制,總有那麼幾個不長眼色的話里話外帶點諷刺,都知道衛皇后寬厚,並不怪罪。
「皇后娘娘今日瞧著真是容光煥發的,定然是陛下疼愛的狠了,妾就沒有這樣的福氣了呢。」
說話的是個十六七歲長相嬌媚的妃子,她笑呵呵地話裡帶刀,無外乎是暗示她們沒有雨露的原因是衛皇后善妒專橫。
往日的衛皇后聽聽也就算了,既然她卻慢條斯理地看了這妃子一眼。就是這個眼神,讓在場所有嬪妃都認識到,眼前這位坐在上頭的,不是她們家中可以任意講話的姐妹,也不是宮中靠著品級壓制的妃子,而是一國之母!說白了,她是主人,而她們都是奴婢!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地上嘩啦啦跪了一大片,衛皇后把玩著左手小指的金絲甲套,一句話也沒說,可整個鳳儀宮大殿的氣氛卻降到了冰點,即便不敢抬頭去看,眾妃也想像得到此刻的衛皇后會有多麼的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