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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墨君走上前來,定央央地看著雲衿子:「衿子,往日是為師不該那樣對你,你與師父回仙人山吧,我們仍舊像過去那樣,好不好?」

    雲衿子搖搖頭:「我不回去,我不喜歡你了,師父。」

    她突然叫他一聲師父,聲音仍舊是嬌俏的好聽,卻再沒了往日的情深意重,眼中也沒了撒嬌賣痴。「我再不會回去仙人山,那裡不是我的家。雲衿子跳崖的時候就死了,你再找不回她了。」

    墨君閉上眼,復又睜開:「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你打不過我。」雲衿子毫不留情地說。「我魔功已成,早已不算是活人了,而你再厲害,也仍舊是凡夫俗子,難道你以為你可以將我硬綁回去麼?」

    「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同我回去。」墨君淡淡地說。

    即使是在請求雲衿子,他仍然是那樣的高貴清冷。

    雲衿子總覺得他很遙遠,即使觸手可及,也是遙遠的。這樣的男子本不該動凡心,世上也沒有女子足以和他匹配,他就該這樣遙不可及,但也因此,她說不喜歡,就真的不再喜歡。

    顧清風只覺身上一輕,原來是雲衿子離開了他的大腿。他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她走向墨君,以為她最終仍然是要回仙人山。

    那樣最好。

    回到仙人山,她仍然是過去的雲衿子,她可以和師叔祖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即使是以師徒的名分。

    雲衿子走到墨君跟前,他很高,他身上有著清冷的花糙氣息,遙遠,那麼遙遠。好像她即使抱著他,也無法擁有他。

    一個人,怎麼能在共同生活了那麼久之後,還遠的要命?無數次雲衿子在夢中追逐這個男子,可她流盡了淚,也無法抓住他。

    不想靠近他,不敢奢望,可就連安靜地望著他都不可能。她不想再做好人了,她做夠了。她被人欺辱到了絕望,身心俱碎,活不下去,才選擇自盡。

    「你相信人能重來一次麼?」

    墨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夢過很多次了。」雲衿子踮起腳尖抬起頭,似乎是要去吻墨君,但沒有,她只是靠近他的耳朵,跟他說:「我總是夢見沒有跳崖的我,撐著被廢的身體下了山,在山腳下住,後來,有一群人把我帶走,我被很多男人壓在身下,一夜又一夜,都是這樣的夢境。那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分不清。」

    「我不想活了,覺得活著真苦哇,我夢見自己一直在叫師父,可是師父從來都沒有尋我,我喊著師父死去,從夢裡清醒後,我就不喜歡你了。」

    她說完這些話,突然看到自己衣裳,貌似天真:「我的裙子被血染髒了,你幫我洗洗吧。」

    就像是以前在山上那樣。

    墨君安靜地接過她脫下的裙子,走了出去。

    雲衿子站在原地,她仍然覺得很難過,難過的眼眶發酸,但是沒有眼淚。雲衿子留在這具身體的悲傷還在,但女鬼卻並不想哭。她仰著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顧清風,問他:「你有多喜歡我?」

    顧清風的臉又紅起來,但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雲衿子笑了笑,把他拉起來,自己窩在上面。這張太師椅非常大,空曠曠的,她小小一隻,蜷縮成一團窩在上面,顯得嬌小而孤寂。

    墨君便在聽雨樓住了下來,讓他困擾的是,樓主每天都要找他的麻煩,想方設法地要殺他。他跟在雲衿子身邊的時間還沒有跟聽雨樓殺手浪費的時間多。每天陪在雲衿子身邊的只有那個叫顧清風的紫袍青年。

    這一日,趁著墨君又被殺手絆住,雲衿子帶著顧清風,坐豹子進城。城裡人看到她都尖叫逃竄,很快整條街空無一人。雲衿子享受著這樣安謐的氛圍,不時地從這個攤子取根糖葫蘆,那個攤子拿個烤地瓜。

    可是不巧,又有人擋在了他們面前,看樣子又是來殺雲衿子的。

    那些人攻擊她的時候,雲衿子沒有還手。她只是看著身邊的顧清風。

    顧清風說喜歡她,卻下不了手卻殺這些正道人士,他跟在她身邊,除了年少時的喜歡外,不過是想感化她不要再濫殺無辜。

    雲衿子的右胸被一劍穿透,她緩慢低頭拔出胸口的劍,抓住那人,還沒剖開他的胸膛,顧清風便抓住了她的手:「衿子,不要傷他。「他很著急很擔心,但不是為她著急,也不是為她擔心。雲衿子問他:「是他先要殺我,你沒看見嗎?」

    「你不會有事,可他若是接你這一掌,便真的要死了!」顧清風急切地說。

    雲衿子的胸口還流淌著鮮血,但顧清風卻說,你不會有事,可他若是接你這一掌,便真的要死了。

    雲衿子頹唐地把那人扔到一邊,豹子低吼著將那人撲倒,狠狠一口咬住對方咽喉,一擊致命。顧清風卻面色慘白:「衿子!你不能再胡亂殺人了!」

    是為她好嗎?

    也許是吧。

    不想她再背上殺孽,想要她回頭是岸。

    但她一點都不開心。雲衿子走到豹子身邊,摸了摸豹子的頭,只有吃了她的肉的豹子,才是她的夥伴。她任由胸口流血,坐上豹子的背,頭也沒回:「你回去吧,下次若是再見到你,我便不會手下留情了。」

    墨君正在趕來尋她的路上,雲衿子揮開他意圖攙扶的手,找到那張太師椅,躺上去窩成一團,她安安靜靜地伏在那裡,像一隻寂寞的獸。

    墨君找來止血藥,可雲衿子拒絕他靠近,也拒絕與他說話。

    她就只是安靜地窩在那兒,不說話也不動,她的白髮垂在地上,豹子趴在一邊,呼吸形成的氣流把白髮吹得不住飄動。

    墨君說:「衣服已經晾乾啦,衿子,換下衣服吧。」

    雲衿子沒有回話,誰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是怎樣一個喜怒無常的人,誰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她躺在這裡的時候,像個簡單的孩子,可她的雙手已經滿是鮮血。她蠻不講理,殘酷無情,任何與她作對的人最後都死在她手裡。她本不是真正的雲衿子,可她再也不想做一個好人。

    豹子察覺到雲衿子低落的情緒,嗚嗚著去蹭雲衿子。雲衿子抱著它的大腦袋,看到金色的豎瞳。她摸摸它,豹子就舔了舔她的臉。

    雲衿子本來想笑的,可是她這個時候一點都笑不出來。她身後站著墨君,那個男子,如同神仙一般,但他根本不知她心中在想什麼,他也不在乎她心中想什麼,更不會去關心她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他只是想把她帶回去,他一廂情願地想要回到過去,以為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以為雲衿子即使變了,那顆愛慕他的心也不會變。他走遍萬里路尋找雲衿子,但他找的,其實從來都不是雲衿子。

    是那個幻像。

    是那個過去。

    是十六歲之前的那個雲衿子。是十六歲之前,天真爛漫,善良活潑的雲衿子。現在的雲衿子,不會有人喜愛或是接受。

    他們只會懼怕她,怨恨她,在背地裡詛咒她,但是見到她之後,又滿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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