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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那天晚上的尖叫、鮮血,從來沒有一刻忘懷過。

    可是後來,符家堡也變成了同樣的人間地獄,只是她沒有看到,只是符東不捨得她看到。他早察覺出了朝廷準備對符家堡出手,於是在剛感覺到端倪的時候,便將流珠送走。他為她打點好一切,將她的後半生都照顧的無微不至,唯一的區別在於流珠的後半生再也沒有符東。

    那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時間悄悄地過去,第二日一早,流珠醒來的時候,符東已經不在床上了。他總是起的很早,避免她一大早起來看見他心情不好。卻又不肯分床睡,即使沒有夫妻之名,也要占著夫妻之實。流珠剛懷上孩子那會兒,看到他就孕吐,符東每次出現的時候就戴個面具,直到後來快生了才取下。

    他為了流珠,真是沒有任何原則任何堅持。

    翠兒端著熱水進來,見流珠醒了,笑道:「姑娘醒啦?今兒個秦二爺來了,還問了姑娘呢。」

    「秦二來了?」流珠問。

    「是呀。」

    秦二,又名秦擎,與符東乃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同樣也是商人,只是與符東比起來,秦家的聲勢要差上那麼些許。兩家世代交好,到了秦擎與符東這一代,兩人乾脆拜了把子,符東年長秦擎三歲,是大哥,秦擎平日便直接叫符東東哥,流珠一貫對秦擎這翩翩君子印象非常好。

    如果她沒有知道真相的話。

    流珠點頭道:「我知道了,給我梳妝吧。」

    她難得打扮的隆重一些,眼角眉梢也全是少見的柔和,出現在正廳的時候,別說符東了,就連秦擎都看呆了。兩人正在說話,便看見流珠出現,符東渾身的冷意瞬間消散,他忍不住笑意,上前想接過流珠,卻被流珠無視:「秦二爺,好久不見。」

    「流珠姑娘。」秦二眼裡滿是驚艷。「聽說姑娘剛給東哥生了兒子,在下前些日子外出,途中聞得消息,正巧機緣巧合手中得到一對鮫珠,權且當做慶賀小少爺滿月的壽禮了。」

    「二爺費心。」

    兩人相談甚歡,反倒將符東晾在了一邊,甚至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他。符東並不覺難堪,能看到流珠如此輕鬆愉悅的模樣,對他來說十分難得。不管是誰,能讓她這樣開心,他就感到高興。

    流珠刻意忽視他,甚至還與秦擎百般柔聲講話。秦擎心中早對她有所嚮往,只是佳人向來冷若冰霜,突然間柔和婉轉,他心中也是說不出的喜悅受用,甚至還緊張起來,好幾次說話都結巴著,早就忘了旁邊還有自己的結拜大哥,而跟自己說話這人是結拜大哥的心上人。

    過了會兒,一直安靜聽他們說話的符東道:「既是如此,二弟,日後你若是有時間,便多多來陪流珠說些話,我嘴巴愚笨,總是說些她不愛聽的,她也不想見到我。」

    流珠冷淡地無視了他。符東早已習慣,秦擎卻頗為尷尬:「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我與他非親非故,也非夫妻,二爺若是想與我交個朋友,日後便多來幾次,我心中也是高興。」

    流珠絲毫不給符東面子,符東卻早習以為常。惟獨秦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只得應下。

    於是從這日後,兩人便經常私下見面。秦擎來符家堡都是光明正大的,符東在的時候他來,符東不在他也來,時間一長便和流珠混熟了,說話也輕鬆起來,展現出自己揚名天下的才情,不知不覺間,再來符家堡竟先奔流珠這裡,而後才去找符東。

    漸漸地就有流言蜚語傳出來,說是流珠姑娘跟秦二爺好上了,人人都心疼自家堡主被戴了綠帽子,符東對此卻一無所知。

    偶然一次他聽到了,甚少發脾氣的他直接將那小廝鞭笞三十,而後發賣,勒令堡內上上下下不許再亂嚼舌根子,否則一律發賣!

    這一命令下來,頓時乾淨不少,再也沒有人敢背地裡說流珠與秦擎的事兒了。

    就這樣,一晃五年過去,小少爺長大了,知道自己除了爹以外還有娘了,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奶娘跟婢女一提起他娘,神色間都隱隱有著厭惡,甚至連對他很好的管家爺爺一說到他娘都會對他耳提面命,告訴他,一定不要相信他娘說的話,也不要跟他娘親近。

    小少爺不明白,你看花匠的孫子阿牛就跟自己的娘關係很好,阿牛娘還經常給阿牛做新衣服新鞋子呢,雖然自己也有很多新衣服新鞋子,但是娘從來沒給自己做過。

    他小小的心裡特別想見見自己的娘,可是沒人帶他去。

    於是,在阿牛的幫助下,某天中午午睡的時候,小少爺悄悄順著窗戶爬了出去,找到阿牛,讓阿牛帶自己去娘親那兒。

    一路上七拐八拐的,小少爺記不大清楚了,但他好像沒有見過娘。不知道是為什麼,為什么娘明明住在堡里卻不肯來找自己玩呢?人家阿牛的娘每天晚上還給阿牛講故事呢,他也想聽呀。

    終於到了,他費勁兒地從一個狗洞裡鑽進去,因為門口守衛的家丁是不會讓他進的。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子坐在樹下,她對面坐的那人小少爺就熟悉了,是對自己很好的秦二叔嘛!秦二叔原來見過娘?

    那怎麼都不給他見呢?

    流珠早就注意到不遠處悉悉索索的動靜了,只是她一直裝作沒看到。如今她已經在符家堡生活了五年,這五年裡,她從不見這個孩子,誰把孩子帶到她面前,她就跟誰急,甚至還會沒頭沒臉地抓起東西砸孩子,直到再也沒人敢讓她看孩子,五年了,這孩子早就不記得疼了,生得倒是十分可愛,和符東有點像。

    對面的秦擎察覺到她的走神,關切地問道:「流珠,怎麼了?」

    流珠道:「沒什麼,只是在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真是奇怪,感覺自己記憶里從未學過圍棋,可即便是和秦擎這樣的高手下,她也不會輸。就好像那些知識與記憶,雖然暫時被遺忘,卻一直存在於她的腦海中。

    秦擎笑笑,見流珠額前一綹長發飄下,便親昵地伸手為她捋向耳後。流珠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微微一笑,便是接受了。

    如今她與秦擎的關係基本上是人盡皆知,只有符東一直不信。不信她會喜歡上秦擎,也不信秦擎會背叛他。

    突然,她的小腿被一把抱住。流珠拈起一顆棋子,低頭看過去。那小小的孩子白白嫩嫩,極為可愛,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此刻正天真可愛地看著她。

    她的眼眶突然酸澀起來,心痛不已。不是女鬼的淚,不是女鬼的心,這都是流珠本人留在身體裡的記憶。

    她的孩子。

    流珠輕輕抖了下腿,將孩子踢開,那小傢伙似乎呆了,畢竟自己人見人愛,還是頭一次被這樣嫌棄。然後他揉了揉眼睛,問:「你不是我娘嗎?」

    流珠沒有說話,起身進屋了,秦擎看了小傢伙一眼,對他噓了一聲,也跟在了流珠身後。

    翠兒如今已經不伺候流珠了,她現在身邊不喜歡任何人跟著,當然,在下人們看來,都是為了避免讓人撞見她跟秦擎之間的醜事。畢竟知道歸知道,親眼看見卻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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