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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朝廷本是要連流珠一起殺死的,但符東捨不得。他搶先一步帶走了無辜的流珠,甚至偽造了一具屍體,還給她改了名字。
在山莊的時候,下人們都叫她小姐。
第410章 第四十一碗湯(三&四)
翠兒無話可說。她雖然自小懂事,卻還沒有成熟到可以說清楚這件事中到底孰是孰非。站在符東和流珠的角度上,他們彼此都沒有錯,但流珠更加難熬些。她恨符東,可是符東做了正確的事,否則只會死更多無辜的人。如果她不恨符東,那麼是誰將愛她疼她的家人從她身邊奪走?
「那姑娘你……心裡可否對堡主有些喜歡?」翠兒眼巴巴地說。「這兩年來,堡主對您如何,奴婢都是看在眼裡的。為何要讓過往的仇恨牽絆現在呢?如今小少爺出生,堡里上上下下都等著辦喜事兒,到時候,您和堡主還有小少爺一家三口,一起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那該多好?奴婢相信,姑娘的家人也一定希望姑娘幸福。」
流珠慢慢地又把視線調往窗外。「一女不侍二夫,若非符東出現,我早已嫁人,我與他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名分。」
翠兒聽流珠這樣說,感覺有幾分道理,卻又覺得無比可惜。然而事到如今她也無話可說,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地請求流珠對堡主好一點,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也不知是好是壞,這樣熬了兩年,堡主的頭髮便已花白,若是再過些時日,豈不是要短命折壽?
「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翠兒還想再說點什麼,嘴巴張開卻又無話可說,訥訥地退下了。
房裡只剩下流珠一人,她便輕輕摸向腰間,那裡有把鑲嵌各色寶石,削鐵如泥的珍貴匕首。不管她到了哪個世界,這把匕首都一直跟隨著她。流珠把匕首捧在了掌心,似乎還能看到那個擁有一雙血色眼眸的男人仔細認真地想要把寶石鑲上去的模樣。她閉上眼睛,上個世界她就試過了,將這把匕首丟掉,可是不管她怎麼丟,最後它都會回到她身邊。
纖細的手指柔柔地撫摸過匕首本身,七彩斑斕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芒,那男人還在的時候很少對她笑,卻極喜歡將她抱起來,那樣冷酷殘暴的人,卻有著最溫暖的胸膛。流珠不由自主地環住自己,不管到了哪裡,不管遇到了什麼人,那樣的溫暖,都不會再出現了。
符東這一去,一直未歸。堡里不少人都很擔心,唯有流珠滿不在乎。她不僅不在乎符東,也不在乎孩子,小少爺這一個多月了,流珠都從未抱過他。
她曾經很期待自己也能有個孩子,但她的孩子被剖出來做了藥引,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流珠還在忘川河的時候經常感受到。她總是不能自拔地去想,但記憶殘缺不夠完整,如今已經是第三個世界了,她也不過是想起個大概。生前是個怎樣的世界,自己叫什麼名字,來自何方,仇人姓甚名誰……還是想不起來。
這天夜裡,流珠突然驚醒,她單手摸入枕頭下面,悄悄握住匕首,死死地盯著微微喘著粗氣出現在自己房裡的人。當那人撩開床幔時,她狠狠地將匕首朝對方扎去,只是恰巧在那一瞬間藉由月光看清了對方的臉,驚得她連忙收回:「是你----」可惜為時晚矣,只聽到一聲悶哼,符東直接撲在了她身上。
高大的身形把流珠死死壓在床鋪上,她手中的匕首噹啷一聲掉了下去,符東把臉埋入她頸窩,掐著她的纖腰,將她抱得緊緊的,即使是流珠都感覺到了他的悲傷與難過。她本來想推開他,可是那一瞬間的感覺讓她選擇沉默。
符東抱著她,他身上有著濃郁還未散去的血腥味,流珠讓他抱了會兒,才說道:「起來。」
「流珠。」符東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腦勺。他擁抱的方式很奇特,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腦袋,極力珍愛和憐惜。「我想你了。」
「起來。」流珠又推了他一把,符東不敢不起,怕惹她生氣,從她身上起來,還不忘拉她一把。結果流珠剛坐起來就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別碰我。」
他站在床前,她盤腿坐在床上,他高大魁梧,她嬌小玲瓏,但這個強壯的男人卻露出了乞求的目光,符東低著頭,就如同做錯事的小孩子。
流珠指了指梳妝檯的小抽屜:「那裡有藥箱,你自己處理傷口吧。」
符東驚喜地笑了一笑,連忙取出繃帶與金瘡藥,流珠才看到自己剛才是刺中了他的手臂,現在被子上染了好多血。她抿著唇瓣,問道:「你受傷了?」
「沒有,是我不小心。」符東對她笑了笑,可流珠看得分明,他身上並不止自己剛剛留下的傷口,從他身上的血腥味就可以判斷,她傷得很重。
但她始終沒有插手,靜靜地看著符東自己處理傷口。他那麼高的人坐在梳妝檯前有些小小的滑稽,看得出來他很小心翼翼,怕弄壞她的東西似的,時不時還對她咧嘴笑一笑。平日不習慣笑的人突然一笑有點彆扭,可那份深情溫柔卻無論如何都擋不住。
等到符東處理完傷口就想要上床睡覺了。流珠沒有說話,沉默地睡到了床裡邊。符東躺下來,不敢碰她,這個女人離他這麼近,又那麼遠。
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也在他遙望的遠方。
流珠一直沒有睡著,她慣是沒心沒肺,只是如今胸腔跳動著活人的心,便不由自主要感受到對方的情感。酸澀、難過、擔憂、自厭……各種各樣的情緒匯集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如果她沒有出現,流珠一輩子都不會告訴符東自己的真實感受。她一輩子沒有接受符東,也沒有接受自己跟符東的孩子,因為沒有等到她做決定,符家堡就已經不存在了。符東也好,孩子也好,都隨著一場大火,從此消失在人世間。
但她卻活了下來,被符東送了出去。他甚至都沒有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來她被負罪感壓迫的無法生活,只能靠怨恨符東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有意義。
想死嗎?
想的。
可是又捨不得死。
捨不得誰?
最後她仿佛報仇成功,卻又好像沒有成功。流珠後來一直在想,如果死掉的是自己,那才是正確的走向。
所以她的心愿很簡單。乾淨的死去,放過符東,也放過自己。
他們之間橫亘著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如果想要結束這一切,就一定要有一個人不復存在。在符家堡覆滅前,符東將她秘密送走,所有愛她的人都是這樣,寧肯自己身死,也要保證她的安全。流珠不知道自己有何價值存在,她其實有些話一直想跟符東說,卻從沒有機會說出口。
這一次她想借女鬼的口告訴他。
等聽到身後的呼吸,流珠才閉上眼睛,翻了個身,安靜地看著符東。他生得很是俊美,一雙劍眉斜飛入鬢,黑眸睜開的時候孤高冷傲,閉上的時候便顯得柔和許多,不再那麼有壓迫感。多麼好看的人,還有一顆正義且溫柔的心。
若是能放下一切,那自然好,可流珠放不下。曾經每個晚上,每當她對符東感到心動,便會看見未婚夫染血的臉出現在面前,每當她想遺忘過去重新開始,爹娘的面容便會在眼前迴蕩,多少次夢中她夢見他們,她問他們,自己能不能和符東在一起,能不能愛上符東,可他們從來都不回答,只是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