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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流珠盯著他看了幾秒,將孩子抱了起來。符東驚喜不已,誰都能感受到他從每個毛孔散發出的喜悅與歡欣。可下一秒流珠的動作是將孩子朝地下擲,若非符東反應極快,興許那小小的孩子就被摔死了。既是如此,小嬰兒也嚎啕大哭起來。

    「吵死了,我不想看見他。」流珠冰冷地說,看到符東僵硬轉身後,又道,「下次再讓我接近他,我只會摔死他。」

    符東的背影在顫抖,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離開了。

    第三日流珠就聽說符東又出門了,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奶娘把孩子抱給她看,還告訴她說堡主臨走時說讓姑娘給小少爺取名字,但也只敢把孩子給流珠看看,不敢給流珠抱,都怕流珠會把孩子摔死。

    那天奶娘等人都在,親眼看見了流珠姑娘對這孩子是如何的無情,再聯想到堡主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哪個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管家是看著符東長大的,他們家族世代伺候符家,對符東很是心疼,因此便對流珠十分不滿。

    可符東三令五申,他在不在,流珠的地位都是一樣的,整個符家堡都要聽從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違背。

    符東不在,整個符家堡只有流珠最大,可她從來足不出戶,不見別人,也甚少與人講話,有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一坐就是一天,呆滯地、安靜的、像是沒了魂兒。

    翠兒經常擔心她,但擔心也沒有用。

    她也時常想要勸慰流珠,盼望流珠能明白堡主一片痴心,她真是不明白,好好的一對璧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為何就是不能心心相印長相廝守呢?搞得如同仇人一般。

    「姑娘,堡主都走了快一個月了,您不擔心他嗎?」

    符東走的時候說大半個月就回來,但流珠月子都坐完了,他仍然沒有回。翠兒總想證明流珠對堡主是有感情的,但每一次流珠的回應都冷酷地令她心寒。

    「若是死在外面,倒也乾淨利索。」

    翠兒握緊了拳頭:「姑娘,翠兒真是不明白!您到底為何如此怨恨堡主?在翠兒和堡內所有人看來,堡主待您始終如一,深情如許,您為何就是不能對堡主好點兒呢?」

    流珠正坐在窗前看太陽,聽到翠兒的話,她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她,「你這是在為你們堡主抱不平麼?」

    「何止是奴婢,管家、奶娘、侍衛……就連花匠家丁都覺得姑娘您實在是太過分了!堡主對您的真心日月可鑑,您怎麼能如此對他?看到堡主年過而立便滿頭白髮,您心中真的過意的去嗎!」

    「奴婢不知道您和堡主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可就奴婢看來,堡主為人光明磊落,體恤下人,從未做過卑鄙之事,您----您怎麼就不懂得心疼他一下呢?」翠兒說著說著,都要哭了。她今年不過一十六歲,六歲前她過著噩夢一樣的日子,覬覦自己的繼父,想要將自己賣掉給弟弟上學堂的親娘……寒冬臘月她都要拎著一桶一桶衣服去結冰的河面,想辦法敲開冰面洗衣裳,稍有不對便會遭到毒打,甚至一天連一頓飯都吃不上。

    六歲那年她不小心掉入河裡,是堡主恰巧經過救了她,問了她的姓名,給了她爹娘銀兩將她買下,帶到符家堡。雖說是做奴婢,可比起在家中的日子,簡直幸福了百倍。

    這麼多年來,堡主是什麼樣的人,翠兒覺得自己看得很清楚。所以流珠姑娘到底為何如此對待堡主,她就是不明白!

    「若是你的未婚夫,你未婚夫的爹娘全部都為他所殺,你會喜歡他嗎?」流珠問。

    翠兒愣了一下。

    「我恨符東,自然有我的理由。」流珠低著頭說。「若是我不恨他,我又為何要活著呢?」

    翠兒卻瞪大了眼睛。流珠抬眼,嘴角帶笑,眼底卻是淚花。「你知道親眼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未婚夫還有伯父伯母死在面前的感覺嗎?他們就像是我的親生爹娘,便是有一千一萬個不是,待我也是極好的。」對符東來說,那是該殺的人,可對她來說,那是溫暖又幸福的家。

    「那年春天,子時,我躲在衣櫃裡簌簌發抖,當符東打開衣櫃的時候,我只看得到他身上臉上還有刀上的血,那一幕在我眼前從未遺忘。」

    翠兒不敢置信地道:「不、不可能……堡主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不會的!」

    流珠抹去眼角的淚,淡淡地說:「是啊,他們罪孽深重,他們該殺。可對我而言,那是我的爹娘和丈夫。」

    流珠從小失去父母,在未婚夫家長大,未婚夫的爹娘對她視如己出,他們馬上就要成親了,卻在這時候出現一個符東。

    流珠不知道該恨殺死親人的符東,還是恨無意中幫助符東的自己。

    兩年前的那個春日,她帶著婢女去莊外的小山坡撲蝶,追著一隻蝴蝶迷了路,不知怎地腳下踩到一個人。

    那人正是符東。

    他昏迷不醒,傷口還流著黑血,很明顯是中毒了。未婚夫莊中養著毒物,做的是藥材方面的生意,怕流珠會誤傷,所以給她隨身帶著解毒丸。

    流珠救了人,還給他舀來了水,處理好了傷口。

    她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不久之後,有人來尋仇,屠殺了整個山莊,她被未婚夫藏進衣櫃,躲在那裡。

    無盡的廝殺,慘叫,兵刃,鮮血迸裂。

    還有火。

    當符東打開衣櫃的時候,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然後他把她抱了起來,帶到了符家堡。

    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熟悉,兩年來流珠甚至沒有怎麼跟他說話,只是被動地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乞求與解釋。

    未婚夫一家在做的陰毒勾當,害死了數不清的人,他們甚至還與外敵勾結,不顧國家利益出賣獨門毒藥。在符東口中,對她那麼好的家人是只認錢不認人,甚至殘忍地拿活人來試藥的畜生。小山坡上面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但底下卻埋著無數的屍骨。

    但他們在流珠面前從來沒有泄露過半分,他們只想流珠過上簡單快活的日子。如果符東沒有和朝廷聯手,從生意場上摸清楚山莊底細,他們只會害死更多的人。

    流珠看到那些因為失去親人痛苦絕望的百姓,看到那堆積如山的白骨,看到確鑿的罪證。

    是的,符東是個好人。他沒有濫殺無辜,他只是殺死了三個惡人。那三個沒有良知的惡人不願意被朝廷抓住,於是選擇寧死不屈,卻把她一個人藏了起來,想要她活著。

    愛她,所以把她隔在一切罪惡之外,愛她,所以讓她一個人獨活,愛她,所以都離開了她。

    流珠卻覺得是自己的錯。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救符東,符東會死。符東死了,她的家人就可以活。有時她已經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樣了,她恨自己害死家人,卻又知道家人犯下滔天罪行,理應受到懲罰。可要她不恨符東,她又不知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她必須恨他,恨一輩子。

    來到符家堡後,符東對她很好,可流珠一直對符東充滿戒備,他始終想要與她親近,想盡了辦法只為求她一笑,他對那個鮮花叢中對他露出燦爛笑容的少女一見鍾情,愛她從此無法自拔,卻又殘酷地奪走了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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