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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59:02 作者: 哀藍
    雖然內力被封,但此時此刻的玄寂看起來仍然是悲天憫人的高僧模樣。他坐在樹下,雙手合十,一派莊嚴,那身麻衣在他穿來,卻是絲毫不顯低微。此刻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烏黑的眼睛。「小施主可要殺了貧僧?」

    「殺你?當然不咯。」清歡笑。「你可是海棠姐姐最愛的男人,她肯定捨不得我殺你。不過呢,這山谷中只有我一人,從今日起,你要負責煮飯給我吃,幫我洗衣服,還有順便做做我的試驗品。」

    可能玄寂也沒見過這麼無賴的少女,當下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錯愕,他原以為是要身入地獄,可現在這……

    「我很想知道,到底海棠姐姐喜歡你什麼呢。」清歡湊近了去看他,玄寂生得非常好看,但他周身那種慈悲而雍容的氣度讓他的容貌反而成了其次,但這樣的人顯得太過遙遠,因為佛愛世人,永遠都不能只愛一個。

    清清冷冷的妖女似乎總是會愛上大慈大悲的和尚,既然自古正邪不兩立,又為何總是有人泥足深陷呢?「我要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是不是我也會喜歡你呀?」

    她這話是純好奇問的,玄寂也聽得出來,這小姑娘根本不解男女之情,是以他也沒有驚慌,只是低低一嘆:「貧僧失手殺了海棠施主,已是愧疚難當,又怎會同你糾纏。」

    「哼。」清歡哼了一聲,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打坐的玄寂。「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終究是殺了她。我跟她不熟悉,也不想為她報仇,但從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了,這輩子都別想再走出窺天山。」

    說完,甩了甩手,任性地走了。

    玄寂聽著她孩子氣的聲音,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竹樓里,有著片刻的失神。不一會兒,竹樓里傳來清脆甜美的歌聲,歌詞曲折婉轉,玄寂聽不明白,但那旋律十分好聽,悠然月色之下,山谷之中瀰漫著薄霧,竟似是人間天堂。他靜靜地打坐吐納,那歌聲一直在耳邊迴蕩,慢慢地變成悠遠的情愫,一點一點滲進他的胸膛。

    第二日一早,玄寂是在一陣戳弄下醒過來的。他如今內力武功都被封住,與常人無異,竟連天色都難以感知,一睜眼就看見清歡托著小臉蹲在面前,另一手拿著根糙,正在戳他鼻孔。

    玄寂往後讓了讓,這古靈精怪的少女身上有著奇特的吸引力,在她面前,他素來古井般的心竟有著淡淡的慌張。

    「喂,你應該負責煮飯給我吃的,可是你瞧瞧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都起了,你卻還在睡?」清歡用著不敢置信的語氣質問他,「我都快餓死啦!」

    頭幾句盛氣凌人的,擺足了大小姐架子,最後一句快餓死啦卻又是淡淡的委屈,尤其她臉蛋兒嬌嫩,天真爛漫,真是可愛到了極點。便是玄寂這樣的高僧,都不忍心讓她失望。

    「你想吃什麼?」

    清歡考慮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你看著辦吧。」說著一揮手,玄寂四肢上的鐵鏈便應聲而斷。現在的玄寂沒有一點武功,她怕他作甚。

    於是玄寂起身,他是自幼修行的高僧,一動不動的坐禪都能堅持好幾年,所以雖然在樹下打坐了一夜,卻不見絲毫疲色。即使是沒了內力武功,自小的童子功卻是斷不下的。只看他的身形步伐,就知道這必然是個極其刻苦的僧人。

    所以說,女鬼海棠又何必非要將他從天上拉掉人間呢。他既然要成佛,成全他便好,何須如此執著。

    但是人,只有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能懂得放手。

    早飯是很簡單的小米粥跟幾樣小菜,玄寂食素,所以菜里連蔥姜蒜都沒有,清歡突然覺得自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竟然要個和尚煮飯給自己吃?不能吃葷啊!當下小臉一綠,然後又一咬牙,算了,這陣子的口腹之慾也算是享受夠了,吃點素也沒什麼不好。

    她雖然只有吃這麼一個愛好,卻也不是不能控制。人類控制不住欲望,她能。

    吃過早飯清歡就讓玄寂去給自己洗衣服,玄寂平日衣食住行也都是自己打理從不假手他人,洗衣服對他而言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他看著木盆中繡著精緻花朵的小肚兜,一張俊臉臊得慌。

    要他給個女孩子洗肚兜褻褲這麼私密的東西……

    清歡見他臉紅,立刻踢了他一腳:「喂!你磨蹭什麼呢?快些去洗呀……算了,洗之前還是幫我把頭髮紮起來吧。」說完就把梳子塞進了玄寂手中。

    玄寂有生之年都沒跟異性這麼親密過,當初海棠百般想要他就範,不知想了多少招兒,她甚至跳崖來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他救他,只為和他親近。但即便是那樣,玄寂也始終保持著男女之防,可這小姑娘卻……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裡抓著一把牛角梳子。

    等了會兒不見人動,清歡不耐煩了:「和尚,你要再不快點,我可要出谷殺人去了。」

    她比海棠美麗,比海棠可愛,也比海棠更加嗜血可怕。殺傷力太過強大,玄寂是毫不懷疑她口中所說的,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她是誰,窺天教教主之女,苗疆聖女,若是她想,一夕之間剿滅千萬人又算什麼?

    解開她那些長辮子,玄寂拘謹至極,輕輕給清歡梳理長發。只是,他沒給別人梳過頭,自己又沒有頭可梳,所以最後的手藝非常拙劣,清歡跑到銅鏡前去照的時候,玄寂閉上了眼。

    雖然他是個出家人,但也是有審美觀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他給梳的那是什麼鬼髮型。

    也虧得清歡不嫌棄他,哼一聲又攆他去洗衣服。

    玄寂抱著木盆到了小溪邊,任勞任怨地開洗。他始終把清歡當做一個小姑娘來看待,她太乾淨太惹人疼,面對清歡,玄寂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也許這世上每人都會遇見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又無可奈何的人,當那人出現的時候,即便你已看盡千帆,心如死水,也會為她再起漣漪。

    因為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她是那麼獨一無二,令你心動。

    玄寂洗衣服的時候清歡就趴在竹樓的窗口上看著,這條小溪是順著湖水往外流的,剛好就在不遠處,她支著下巴瞧著玄寂拿著她肚兜手足無措的樣子,半晌笑的前仰後合:「呆子。」

    就這樣兩人磨合著過了半個月,清歡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上就窩在竹樓里不知搗鼓些什麼。她也沒怎麼為難玄寂,了不起就是把他當成小廝使喚,煮飯要他倒茶要他洗衣要他就連洗澡時都要他給拿衣服。可憐玄寂一代高僧被折磨的沒了感覺,他現在能閉著眼睛從廚房走到竹樓拿了清歡的衣服再送到湖邊,從頭到尾連眼都不用睜而且絕對不會走錯路。

    也是被練出來的。

    他夜夜晚間背對著清歡在湖邊石頭上打坐念經,只是一日一日下去,卻愈發的心猿意馬。身後的水聲潺潺,笑聲輕盈,她甚至都沒有主動靠近過他,親近過他,卻讓他如此情生意動。

    怕,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海棠曾百般勾引妖嬈嫵媚,清歡卻如同稚朴孩童,只是與他相處,卻讓他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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