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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秦王妃聽見「前頭母親」四個字,不由得攥緊了雙手,又聽見綺年提起昀郡王,心裡更恨,發狠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如今仗著得夫君幾分疼愛,自然可以耀武揚威,只是你怕不知,趙燕恆他當初想娶的人可不是你,而是金家姑娘!從前他有個病秧子的惡名在外,沒哪家貴女肯嫁他,他無奈才娶了你。如今他已然是郡王了,隨便立個側妃也能找到比你出身更高貴的,你以為你還有幾天好日子過?」她看見綺年臉上那安詳自在的表情便覺得刺眼入心,一時都忘記了還有下人在旁,只想著如何能將她臉上那表情抹去便好。

    綺年安安靜靜聽完,笑了一聲:「自來只聽說娶妻娶賢,從未聽說娶妻是為娶家世的。若論身份貴重,我自然不能與您相比,只是日後的結果,卻未必是由身世定的。至於金家姑娘,如今那是母儀天下的人,還是少提為妙。若是只與我說這些,如今說完了,我便告辭。」

    秦王妃大聲道:「天下男子皆是薄倖之人,你莫看今日風光,遲早有一日也會落得獨守空房!何況你出身微賤,一朝失了寵,那時才是什麼都沒有,只能任人欺凌!」

    如鸝氣得臉都白了,只礙著身份不能開口,卻實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若是自己不好就見不得別人好,那這不好也真是該當的!」如鴛連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開口。

    綺年卻在門口轉身對秦王妃笑了笑:「若這麼說,難怪縣主如今日子不好過。既然天下男子皆薄倖,您當初又何必等到十八歲才嫁給父王,又何必苦心替縣主挑夫婿呢?隨便撿一個嫁了也就是了。其實您挑來撿去,也不過是為了郡王妃的位置吧?既然您是為了王妃之位才嫁進來的,那父王給您一個正妃的位置也就夠了,又何必給什麼敬愛呢?今日您雖被禁足,對外仍是老王妃,也算求仁得仁,應當無憾了。」

    秦王妃死死地盯著她,恨不得眼裡都能飛出刀子來,卻是一句話也反駁不來。綺年最後那句「求仁得仁」尤其諷刺得厲害,應當無憾?她哪裡是無憾,根本是大憾!她恨不得破罐子破摔,把她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兒都嚷出來,可是趙燕平雖走了,還有個趙燕妤要在英國公府過日子,若是她撕破了臉固然是痛快了,但昀郡王百年之後,趙燕妤還要指望著娘家,指望著趙燕恆。所以她只能把好些話死死咽在肚子裡,眼看著綺年走出門外,那身金銀線刺繡的郡王妃禮服在陽光下光華閃爍,點點閃光像針似的扎在她眼裡心裡,扎得她在羅漢床上竟坐不住。想站起來,卻是一下起得急了,頓時一陣頭暈胸悶,人往前一栽,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秦王妃這一吐血躺下去,就真的再沒起來,不多不少病了整一年,第二年七月十五半夜裡去了。因為名義上她仍是郡王府的老王妃,因此喪事辦得極是隆重,仔細算起來也稱得上生榮死哀,若是她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滿意。

    郡王府停靈七日,整個京城的勛貴官宦人家都登門弔唁。誰不知道現在的郡王爺是新帝登基的功臣,雖然如今已經辭了官變了閒身,但有郡王的爵位在,又沒有任何可讓新帝忌諱之處,在這京城裡還不是橫著走?何況郡王妃又是救駕有功的,算一算,人家救過太子妃又救過新帝,這功勞簡直的沒法說了,富貴尊榮,京城裡頭得數這夫妻兩個獨一份兒,誰不想來套套近乎。

    就因為大家都作此想法,因此「獨一份兒」的郡王夫妻兩個就忙成了狗。趙燕平一年多了仍舊杳無音訊,趙燕和又是庶子,因此主持喪事的當然只有嫡長子夫婦,剛剛出了國喪又添家孝,白天黑夜地折騰。

    昀郡王這一年來也老了許多。綺年想這麼多年他終歸對秦王妃還是有感情的,人活著的時候有各種罪名,這死了也就沒法再計較了,翻過來倒是會想到從前的好處。何況趙燕平是他的親兒子,如今不知生死,且又知道他這輩子都不能再回京城,心裡也不是不難過的。綺年沒法安慰他,因為在她心裡秦王妃實在是死得好,沒法昧著良心說秦王妃的好話,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把他的生活安排得舒服些罷了。

    英國公府作為姻親來得很早,趙燕妤一進來就撲到靈前哭了個聲嘶力竭。她瘦了許多,人也沒有從前那種張揚的氣質,滿臉的陰鬱。綺年看她哭了一會兒,示意秦採去把她扶起來:「妹妹節哀。」

    阮夫人也上了炷香,拉著綺年的手到了偏廳里唉聲嘆氣:「這一年了,家裡的事也不管。說起來她是長媳,又是世子夫人,將來這國公府還要她主持中饋呢。如今倒好,夫妻兩個跟仇人似的,世子去了她房裡幾次,最後都是不歡而散。說不得,世子今年也二十有餘了,不能總沒兒子,我自是不願先生出庶長子來,可看這樣子----怕是要向親家告罪了。」她如今是不願意再管這國公府里的瑣事了,可是兩個兒媳是一個都不成器,到現在連個管家的人都沒有!一個是像有仇一般不肯管,另一個是根本管不了。

    綺年為難地嘆了口氣:「姨母這話,我自會稟給父王,只是這庶長子易於亂家,表哥年紀尚輕,若是日後生出嫡子來,卻要如何自處?依我看,再等兩年可好?」

    阮夫人嘆道:「哪裡是我願意讓他們先生出庶長子來,只是----」看趙燕妤那樣兒,茅坑裡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端著架子要阮麒低頭去哄她,偏偏阮麒不為所動,除了初一十五去趙燕妤房裡看看,其餘時間全部住在書房,挑了一個丫鬟叫蛉語的貼身伺候著,看這架式,竟是真不打算要嫡子了。英國公也曾狠罵過他,甚至要動家法,但結果還是一樣,無它,就算他能趕著兒子去兒媳房裡,卻不能按著兒媳讓她也放下臉子來服軟哪。最後阮海嶠沒了辦法,只得盤算著趁新帝登基早些把爵位讓給阮麒,免得到時候宗人府以阮麒無嫡子的理由讓他降級襲爵甚至是奪了爵。

    其實照阮夫人的看法,趙燕妤純粹是自己無事生非。上次鬧了那一場,書房也砸了,阮麒兩個打小伺候的丫鬟蟬語蝶語也打發出去配人了,阮麒都沒說什麼,若是聰明的女子,這時候還不打疊起小意來,好生挽回丈夫的心?可惜趙燕妤大約是嬌養久了,只有別人捧著她,沒有她去低頭俯就別人的,結果一直僵持到秦家倒了台,趙燕妤在阮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是個人都知道,雖然趙燕妤的娘家是昀郡王府,秦家不過是外家,但如今郡王府是趙燕恆夫妻的,趙燕妤跟這個異母兄長素來不睦,嫂子就更不用說了,將來父親一過世,難道還能指望兄嫂替她撐腰不成?到了這個地步,趙燕妤就是想低頭,這頭也低不下來了----從前低頭,人還說她一聲識大體,如今低頭,怕是人人都要說她大勢已去迫不得已,趙燕妤驕傲慣了,寧願獨守空房也不肯下這個臉面,橫豎阮家因為她姓趙,輕易也不能休了她。

    綺年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問起阮盼來。不管怎樣她也不能主動提出允許阮家生庶長子,否則這話傳出去就不好說了,只能再等幾年,拖到阮麒三十歲,倘若那時再沒嫡子,阮家提出要納妾生子,郡王府也就沒啥藉口好反對了。

    阮夫人也明白這個道理,該說的話她都說了,至於阮麒有沒有嫡子,她實在並不很熱心,因此心照不宣地說起阮盼來。這是她最歡喜的事,阮盼在永安侯府過得順心,公婆喜愛,丈夫敬重,兒子活潑,下人順服,因公主這個長媳不大出來,永安侯夫人漸漸就把事情交給阮盼,如今在外頭口碑皆好,都說英國公府教的好女兒,永安侯府有福氣娶了好媳婦。相比之下,孟燁那點兒風流性子在阮夫人看來實在就不算什麼了,男人麼,還不都是饞嘴貓一樣的,阮海嶠也是如此,只要阮盼坐穩了正室的位子,又有嫡子,怕什麼!

    自然了,雖說以永安侯府的地位來說,孟燁風流一點兒無可厚非,可到底是不如身邊乾乾淨淨的好。阮夫人想到這裡就不由得看看左右,這郡王府里才算好呢,趙燕恆從前的姨娘通房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成親這幾年了,趙燕恆由世子而郡王,身邊的人竟是不多反少,綺年這丫頭,竟是這樣的有福氣,也有本事。若是當初聽了女兒的話,替阮麟聘了這個外甥女來家,可不比那個強得多?

    侍立一旁的喬連波接觸到她的目光不由得縮了縮,阮夫人看見就更是憋悶,實在不怎麼想看見她,尋個藉口起身,命令喬連波:「你在這裡也幫幫你表姐的忙,橫豎回家也是閒得難受。」

    喬連波不由得紅了眼圈,待阮夫人走了才敢滴下淚來:「表姐----我,我好命苦。」

    綺年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黃鶯不是已經被姨母打發了麼?」

    黃鶯有了身孕之後很是折騰了一陣,李氏礙於情面,去了一趟英國公府,最後由阮夫人做主,在黃鶯生下孩子之後就留子去母,直接把人賣到了南邊,如今生下的一個兒子,就由喬連波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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