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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品姐兒爬在床上正興致勃勃看著那一床的華服,手指著如鸝挑出來的那件襖子:「娘,這個好看!」
綺年捏捏女兒的小臉:「這么小你就知道好看了?」果然是女孩子,現在就喜歡看她的衣裳首飾。
辱娘湊著趣笑道:「姐兒可知道呢,平日裡就喜歡穿紅的,不喜歡穿黃色綠色。」
「那可不好。」綺年故意皺起眉,「小姑娘家家的就挑三揀四,不是好習慣哦。」
品姐兒嘻嘻一笑,滾到母親懷裡撒嬌兒:「我給弟弟挑。」
綺年哭笑不得:「淨是理由!你弟弟才多大,有什麼可挑的。」
如鸝最終選定一件真紅色緙絲暗銀雲紋的小襖,下頭配珍珠灰色軟羔皮裙,還有些嫌顏色不鮮亮,嘀嘀咕咕讓如鴛給綺年梳個繁複的髮式,再多多地插戴些。
「你別給如鴛亂出主意了。」綺年在女兒和兒子臉上各親了一下,起身坐在鏡子前頭:「只管梳個簡單些的,不要那一動就亂的髮式。更不必插戴那許多,戴上七尾鳳釵,再配幾朵珠花便好。」略一沉吟,從匣子裡抽出一枝沉香木簪子,「插上這個。」
這是李氏送她的及笄之禮,顏色油亮烏紫,看著不顯眼,一拿出來卻就是一股香氣。簪頭雕刻著精緻的花樣,簪尾包以白銅,尖端既硬且銳。插戴上之後,在七尾鳳釵的點翠珠光之下毫不起眼。
如鴛默默替綺年略施脂粉,轉身自己也往頭上插了一枝硬銀的簪子,看得如鸝心驚膽戰:「王妃----」
「不過是防患於未然。」綺年擺擺手止住她的話,「時辰到了,走罷。節氣居可就交給你們了,哥兒姐兒也交給你們了。」她心裡總是覺得有些惴惴的,但願都只是擔心過度。
馬車行到宮門處,昀郡王轉向前殿,綺年就往後頭去了。冬日天短,此時天色已然黑透,風也起來了。側耳聽聽,除了馬車的轆轆之聲,還有進入宮門時侍衛的問訊聲,竟沒別的動靜,越發顯得這風聲尖銳了。
「怎麼今日宮裡這樣安靜?」綺年忍不住稍稍撩開車簾,緩聲問前來接引的宮人。
老宮人亦低聲道:「皇上龍體不適,這些日子心緒不佳,不愛嘈雜,皇后娘娘吩咐宮裡要格外安靜些----」把聲音壓得更低,「前日有個宮女在廊下說話的時間略大了些,皇上吩咐拖出去打死了……」
綺年默然。心緒不佳,煩躁不安,都是因為知道親兒子有造反企圖的緣故吧?這麼一搞,今天晚上哪裡是來吃年夜飯的,分明是來受罪的。
一直走到玉華門,綺年下馬車換轎輦,抬頭看見裡頭終於是燈火輝煌的了,心裡那種壓抑的感覺才減輕了些。到底是過年,雖然安靜得過了頭,但張燈結彩也還算有個熱鬧勁兒。皇宮到了天黑之後本來不准亂走,園子裡就已經夠安靜的了,若是再沒這些燈火,那根本就不像過年了。
「王妃,後面有馬車過來----」如鴛轉頭望向後頭,仔細看了半晌才忽然道,「奴婢怎麼瞧著像大長公主的馬車!」
「我們進去。」真是冤家路窄,怎麼又碰上了大長公主。倘若今晚她也來,這年夜飯更沒法吃了,雖然皇后的位份比她尊貴,但礙著大長公主是長輩,有什麼事也不好管束的。
「郡王妃留步。」綺年這邊才說走,後面已經有個侍女快步跑過來了,「大長公主請王妃留步,一起去見皇后娘娘。」
留個P的步啊!綺年不由得在心裡爆了句粗口,這大長公主陰魂不散是怎麼的,非要找她點麻煩不成?
但是腹誹歸腹誹,綺年還不能不停下轎輦,從上頭走下來等著大長公主,福身行禮,心裡暗暗盤算,倘若這次大長公主再不叫起,她就打著怕皇后久等的幌子自己起來,諒不會再有那不長眼的女官敢找麻煩了吧。
不過這次綺年居然過慮了,大長公主口氣溫和地讓她起身,臉上居然還帶點笑意:「你母親可好?上我的轎子罷,正好跟我說說你母親的近況。」
綺年要茫然了一秒鐘才想明白大長公主說的是秦王妃,雖然她從來沒把秦王妃當成過母親,但名義上來說還真不能不承認,只得笑了笑:「我怎麼好坐大長公主的轎輦……」
「你這孩子,若論起來,你也該叫我一聲外祖母才是,怎麼就不能坐坐我的轎子了?來,上來,怎麼今日沒帶孩子們一起來?」
綺年被大長公主這一聲外祖母說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可是當著侍衛和宮人的面卻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被大長公主攥著手腕扯上了轎子,將來接她的轎輦給打發走了。
大長公主的品級在那裡,轎子內部十分寬敞,兩人坐下也並不怎麼擁擠。綺年緊貼著轎廂壁坐著,乾笑道:「天氣冷,孩子們又小,帶來了只怕攪得皇后娘娘心煩。」她一邊說,一邊借著伸手整理頭髮的動作將沉香木簪子拔了下來,收在袖子裡。
轎子裡昏暗,大長公主並未留意綺年這個動作,只是笑了一笑:「那今日見不著了,真是憾事。」
憾個P啊。綺年暗暗地又罵了一句,器哥兒大辦滿月的時候,昀郡王還是按禮往秦家送了張帖子,倘若大長公主真想來看看孩子也是可以的。那時候不來,這時候假惺惺地說個毛!
「是啊,改日得閒您來郡王府坐坐就是。」當然了,最好是別來。
大長公主仍舊只是笑笑:「若得閒自然是要去的。」
綺年真是看不出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說了幾句,正想找個藉口下轎,哪怕自己走到皇后宮裡去也比跟大長公主同轎的強,大長公主便忽道:「如今恆哥兒做了郡王,這側妃幾時才立呢?記得他原先也還有幾個姨娘和通房丫頭的,後來似乎是都病死了?這要是傳出去,可對你的名聲有損。」
綺年頓時警惕起來,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謝公主關切,如今王爺出京未回,待他回來,自然有個章程。」
大長公主笑了一聲,昏暗之中真是叫綺年聽得有些發毛:「這立側妃的事,原該是你這做正妃的張羅,怎好等到王爺親自開口才操辦呢?本朝制度,郡王該有兩位側妃兩位侍妾的,這侍妾也就罷了,原是沒什麼名份的人,側妃卻是按例有誥命的,就是要納起來也要有好些章程,你該早些張羅才是,也好多多為王爺開枝散葉。」
綺年覺得大長公主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閃亮。自打老東陽侯過世,大長公主就顯得老了許多,後頭出了秦王妃的事,如今她已經是滿面皺紋。可就在這堆皺紋當中,一雙眼睛滿是惡意地閃閃發亮,真是叫人看得恨不得把她眼珠子摳出來。
「雖說納側妃是用來開枝散葉的,可怎麼也是有封誥的人,總得王爺自己瞧著喜歡才行。」綺年厭煩之極,實在不想再跟她敷衍了,伸手就想去掀轎簾叫一聲如鴛,假稱自己頭暈下來走就是了。
不過她剛伸手,大長公主就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緊不慢地道:「你如今已經有了嫡子,也不必怕側妃生出庶長子來,何必這麼拖拖拉拉的,平白壞了自己名聲呢?你可知道,如今京城裡有多少人在盯著這兩個側妃的位子?就是你父王,當初迎娶了前頭的呂氏之後,也納了人的……」
她囉囉嗦嗦,好像根本沒看見綺年一臉的不悅,攥著綺年手腕的幾根手指更跟老樹藤似的緊緊扣著不放,似乎生怕綺年把轎簾掀了起來。綺年忽然覺得不對勁兒,提高聲音就喊了一聲:「如鴛?」
外頭沒有動靜。綺年的心猛地就懸了起來,顧不上什麼,一把扣住大長公主的手用力一扯,隨即伸手就掀起轎簾:「如鴛!停轎!」
她還沒有喊完,轎簾掀起之處,一柄明晃晃的利刃已經逼到了眼前,執刃的是大長公主帶來的嬤嬤,此時正冷笑地看著她:「奴婢勸郡王妃還是悄聲些的好,若驚擾到了皇上,怕是會被拉出去打死呢。」而那個在宮門外接引她的所謂皇后宮中的宮人,卻縮著脖子遠遠站在一邊。
上當了!綺年腦子裡轟地一聲,無數想法飛奔而過。大長公主或許很囂張,或許為了給秦王妃出氣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可是這樣在宮中對她下手,卻有幾處不合情理。一來,這個宮人必然是皇后宮中出來的,倘若她在宮裡出了事,派來接引的宮人自然逃不了干係,那這宮人不怕回去無法向皇后交待麼?還是她有恃無恐,知道縱然自己出了事,她也不會被處置?
二來,大長公主倘若只是想替秦王妃出氣,那實在有些本末倒置。縱然自己死了,趙燕恆還在,秦王妃仍舊一輩子都是被禁足的命,甚至在此事過後會更慘,那大長公主的舉動也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大長公主如果要動手,應該是對趙燕恆甚至昀郡王動手才是。但是這會兒,明明趙燕恆和昀郡王都不在啊,尤其趙燕恆在京外,即使她買通了人在前殿害了昀郡王,只要趙燕恆在,這郡王府就仍舊與趙燕平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