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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翡翠的身契銷了?」綺年不由得有些詫異。似翡翠這般由奴婢提上來的妾,往往身契是一直捏在主母手中的,因此賤妾才比良妾更好拿捏,說打說賣也不過是主母一句話罷了。可是銷了身契,就等於喬連波控制翡翠的手段又少了一樣。
碧雲點頭:「聽表姑奶奶的說法,似乎是她悄悄把身契還了翡翠,連姑太太都不知道呢。」想了一想,低聲道,「多半是覺得打了胎虧欠了翡翠,所以想要補償一二,橫豎翡翠那回傷了身子,以後都不大好生養了。」
「打胎!」綺年大吃一驚,「翡翠幾時有的?」
碧雲壓低聲音把那回的事說了,頓時驚得綺年差點站起來,「這,這怎能在咱們家裡就一聲不吭地----」畢竟那孩子是阮家的呀,怎麼能由吳家人來處置?且不說阮家人知道了會怎麼樣,單說翡翠,難道不會因此對喬連波心生怨恨?只怕這身契的事兒沒那麼簡單,這時候翡翠脫了奴籍,喬連波還能控制得住她麼?
碧雲嘆了口氣:「老太太悄沒聲兒在松鶴堂里做的事,太太知道的時候藥都抓來了。再說老太太那脾氣----太太也只得把這邊的事兒堵住,不然還能怎麼辦呢?只可惜到最後還是----」
「還是知道了?」綺年駭然,「那老太太是不是因為這事----」就說麼,紙里怎麼包得住火呢,早晚會事發的。
碧雲不由得撇了撇嘴:「老太太這是兩回兒的事了。頭一次,姑太太罵表姑奶奶糊塗,不該把身契就給了翡翠,既有了這先例,可不是叫黃鶯仿著來麼?說表姑奶奶什麼事都不懂,又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張,叫姑太太也沒法管。表姑奶奶就回來找老太太哭訴,老太太把姑太太叫回來罵了一頓,姑太太就惱了,說她不過是訓斥了表姑奶奶幾句,表姑奶奶就拿出老太太來壓她,成什麼體統!總之是鬧起來了,老太太一氣之下中了風。昨兒表姑奶奶又過來了,哭哭啼啼的,說是----表少爺知道翡翠被打胎的事了。」
綺年完全無語了。翡翠就是銷了奴籍也不過是個妾,要打要罵都不算大事,可這打掉孩子卻涉及謀害子嗣,縱然是正室謀害妾室的子嗣那也是不行的。
「二表弟是如何知道的?」總不會是是連波自己傻了說出來的吧。
碧雲神情複雜:「聽說是翡翠勸表姑奶奶說就給了黃鶯身契也無妨,表姑奶奶疑心她背主,翡翠就說她的孩子都一服藥打掉了,還要如何忠心?這話被表少爺在門外聽見了。」
就這麼巧?裡面講話外面就聽見了,還偏偏聽見這句。綺年默然。聽起來都像是偶然,可是把銷了奴籍的事跟這件事聯繫起來想,只怕就沒這麼簡單了。何況主僕兩個商議著黃鶯的事兒,外頭連個守門的都沒有,就讓阮麟悄沒聲兒進來聽見了?
碧雲低了頭細聲道:「聽說,翡翠原就不肯去伺候表少爺的,都求了老太太替她挑個人家,誰知道後頭----還有珊瑚,那會兒也是不情願嫁人的……」
綺年不禁長嘆了一聲。一個翡翠一個珊瑚,本該是喬連波最倚重的大丫鬟,這會兒卻被她自己都遠遠送了出去。
「那國公府對這事怎麼說?」
「姑太太跟國公府說,根本沒有誰給翡翠打胎,是翡翠自己不知有孕,誤喝了涼茶才小產的。又說嫡子未生,庶子女本就是不該生的,這是規矩。國公爺倒沒說什麼,可聽說那蘇姨娘攛掇著表少爺鬧得很厲害,要休了表姑奶奶呢!表姑奶奶昨日回來就是跟老太太說了這些,老太太本來身子不好,當時就昏過去了。」
綺年搖了搖頭:「這也太心急了,休妻是多大的事兒,豈是一個姨娘攛掇著就行的?姨夫都沒發話呢,姨母也不會讓表妹被休回來的,畢竟孝期里收了黃鶯本來就是表弟的錯,姨娘敢攛掇少爺休妻,這也是罪!」更不必說喬連波是阮夫人的外甥女兒,休妻就是打阮夫人的臉,根本不用喬連波做什麼,阮夫人自然會把蘇姨娘踩下去。
「可不是----姑太太已經把表姑奶奶罵過一頓了,說老太太若出了事,都是她的不是。」雖然是轉述阮夫人的話,但其實碧雲也是這麼想的。不管什麼事都回來哭,也不看看顏氏是個什麼情況,這下好了,就因為她,吳家上下都要丁憂了,連前程都毀在她手裡了!
李氏不讓綺年再留在松鶴堂里,說這裡藥氣重,對胎兒不好。綺年走到園子裡,就見喬連波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哭得死去活來:「外祖母若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有什麼臉活在這世上!」
孟涓和張沁一左一右地在勸她,都是一臉倦色。孟涓看了看伏在石桌上哭得如開閘一般的喬連波,向張沁道:「大嫂還是去歇歇罷,這幾天又累,你又有身孕了,別累著。」
「表嫂有身孕了?」綺年驚喜地過去,「怎沒人告訴我去?」
張沁蒼白的臉上說起孩子就有了笑容:「才診出脈來,如今家裡亂成這樣,也疏忽了。」
「這可不成,沒到三個月,這胎都還沒坐穩呢,這樣涼石凳子萬不可坐,表嫂還是快點回屋裡去歇歇。」
喬連波好歹止了哭聲,抬頭拭淚道:「我不知表嫂有了身孕,表嫂快去歇著罷。」
「表妹也別哭了,你這樣哭,表嫂怎麼好走開的。」綺年淡淡說了一句,攙起張沁,「表嫂千萬當心,雖然天氣還熱,但也萬不能再坐這樣涼地方了。」
張沁還不是因為喬連波非坐在這裡哭,不得已才坐下的。丫鬟早送了厚厚的軟墊過來,心裡不滿,礙於身份卻不敢說。如今綺年說了,連忙順勢攙了張沁道:「王妃說的話,奶奶可該聽了罷,太太都說了,叫奶奶多歇著呢。」好容易懷上了,又鬧出這事來,不說別的,顏氏去了,光這哭靈守靈張沁就怎麼受得住?全是這愛哭的表姑奶奶鬧的!
張沁心裡也還是以孩子為重的,稍稍說了兩句就自去了。喬連波也跟著孟涓進了旁邊廂房裡,坐下來用帕子拭淚,抽噎道:「都是我的不是……」
孟涓眨了眨眼睛沒吭聲。喬連波這話都反覆說兩三回了,教她也不知如何回答。綺年淡淡道:「表妹別哭了,既知道外祖母掛念你,就該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喬連波紅著眼圈看了看她。時才初秋,綺年穿著湖藍色蜀錦褙子,上頭織著淡金色桂花圖案,下頭是蜜合色素麵緞的裙子,顏色柔和不算鮮亮;頭上也沒戴什麼耀眼的赤金紅寶,不過是一支俏色玉釵配著幾朵點翠花鈿,釵體為羊脂白玉,雕成一枝桂花,上頭有塊橘黃色玉皮子,就雕成幾朵金桂,白中帶金,既喜慶又雅致。不過最顯眼的是她臉上的神氣,只有日子過得順心順意的人,才會有這樣自在的神態。
目光移到綺年挺起的肚子上,喬連波不由得張口道:「表姐真是有福氣----」一樣是生了女兒,怎麼綺年就這樣的舒服自在,如今還又懷上了。倘若這一胎生個兒子,她還愁什麼?
綺年覺得有點無話可說,敷衍地答了一句:「表妹放寬些心懷,先花後果也是常見的。」雖說是生了個女兒,但趙燕妤至今連動靜都沒有呢,那喬連波生的就是阮家這一輩頭一個孩子,不稀罕也稀罕了。原該是趙燕妤倍覺壓力的,如今倒是她戰戰兢兢跟什麼似的,真是不可理解。
這話一說,喬連波又抹起了眼淚來:「我哪裡能跟表姐比,我,我的命好苦----」
「哭什麼!」阮夫人沉著臉過來,「看看你這樣子,成什麼體統。趕緊洗了臉跟我回去。」阮盼這一胎懷相不大好,她正焦心著呢,偏偏喬連波又在這裡添亂!真是後悔當初沒聽女兒的話,只想著撿個脾氣軟好拿捏的兒媳,卻不想這又軟得過了,人人都能拿捏她。瞧瞧這兩個丫頭,一樣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出身,一樣的沒了爹娘,如今那一個做王妃還做得自在,挑不出什麼大不是來;自己挑的這個,卻是想找出點好處來都難!
「外祖母如今這樣子,我,我想留下侍疾----」
阮夫人不耐煩道:「添什麼亂!老實跟我回去是正經,沒的在這裡你舅母們還要顧著你!放心,老二休不了你,不過是個姨娘,還真想當家作主了?做夢!」
喬連波聽了這話方放了心,抹著淚跟阮夫人走了。李氏也不許綺年久留,沒多久就攆她也回去。趙燕恆又被衙門裡叫去了,綺年只得自己坐車回去,一到郡王府二門上,看門的婆子就上來回稟:「王妃,有個京外來的,說是林家娘子派來給王妃請安,探望林姑娘的。」
綺年駐足。那派過來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媳婦子,穿得十分寒酸,一雙眼睛不停地四下里轉,見了綺年跪下就磕頭:「小的苑大家的,是我們姑奶奶差來的。姑奶奶說,多虧了王妃上回賞的銀子和藥材,但家裡實在走不開,叫小的來替她給王妃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