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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什麼喜事啊?」趙燕恆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綺年還在興奮頭上,站起身一邊迎過去一邊笑道:「都是喜事啊,咱們院子裡這兩個丫頭要大喜了,韓少奶奶又有喜了,可不都是喜事嗎?」
趙燕恆笑了笑:「韓大公子年紀也不小了,韓少奶奶有喜倒真是大喜事。」算算韓兆也快而立了,這時候才有第一個孩子,不喜才怪。
綺年看他臉上雖然帶笑,眼睛裡卻沒有什麼笑意,連忙擺手讓丫鬟們都下去了,低聲問:「出了什麼事?」
「漢辰辭官了。」趙燕恆嘆了口氣,往椅子上一倒,把綺年摟到膝上坐著,頭靠在她肩上,「皇上准了,給了他一個員外郎的空銜,又賞了些東西,讓他回家鄉去了。」
「怎麼?」綺年一時沒反應過來,「辭官?皇上不用他了?」
趙燕恆苦笑一下:「不,皇上倒是留了,漢辰說上回為永順伯的事兒受了傷,身子大不如前,不能再為皇上效力了……他做的事,早晚是要招忌的,如今趁著皇上還念舊情肯放他回去,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嘴上說是好事,卻仍不禁有幾分唏噓。
綺年輕輕嘆口氣:「你也說是好事了。我覺得也是,與其天天提心弔膽的,不如回家鄉吃碗安穩飯呢。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娶妻生子過日子了。」周鎮撫與趙燕恆不同,趙燕恆身上有著郡王的爵位,即使招了皇上幾分忌憚,也能保住一生無憂。而周鎮撫毫無根基,皇帝信任他時他就是權臣近臣,不信任了就是礙眼的絆腳石,隨時可以除去。與其將來皇帝厭棄了他,或者新皇登基忌憚他知道得太多,還不如趁這會兒皇帝還有憐憫之心的時候激流勇退。雖然跟從前呼風喚雨的日子沒法比,但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趙燕恆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跟周鎮撫相交多年,看起來二人各為其主交集不多,其實頗有幾分心照,這會兒周鎮撫退場,他也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少小離家,如今家鄉也沒有什麼親人了,在京城這些年連個意中人都沒有。他這人性子也古怪,那些大家閨秀又不大入得他的眼,嫌規矩太多。原本他看中了清明,我想著他是個不拘身份的人,表面上看著放浪,其實是個有分寸的,將來又是一個人過日子沒有那些家長里短的麻煩,若能成了清明也有靠,誰知道----唉!總覺得有幾分對不住他。我想後日在家裡為他餞行。」
「是該替他餞餞行,從前在成都的時候他也算幫過我的,我來下廚備幾道菜罷。」雖然說當時救人的主力是趙燕和。
趙燕恆感激地看看綺年:「你最近忙成這樣,還要給你添麻煩……」
綺年笑起來:「這算什麼麻煩。」做妻子的下個廚也是理所應當的,替丈夫招待一下朋友,這要是在上輩子那都是很常見的事兒了,「對了,給三皇子的禮單擬好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增減的沒有?還有顯國公府兩位金公子的,我知道你跟他們親厚,這禮單也要你親自看過才好。」金國廷今年是要參加春闈了,金國潤則是去年秋闈剛剛中了武舉人,兄弟兩個已經預備三月里同一日成親,倘若金國廷這次春闈能高中,那就是三喜臨門。
趙燕恆隨手接過禮單又往桌子上一扔,摟緊綺年的腰:「不看了,統統明日再看。」嘴唇湊到綺年耳邊,「品姐兒也這麼大了,我們也該再生個兒子才好。」天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想要跟妻子風花雪月一番,片刻之後就是禮單啊採買啊這些雞毛蒜皮。
綺年怔了怔,臉騰地紅了:「天還早……」
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完,趙燕恆已經把她橫抱了起來:「是啊,生兒子就要趁早麼。」
在外屋守著的白露聽見內房的門關閉上閂,連忙退了出來,吩咐廚房備下熱水,有幾分心不在焉地回了耳房。小雪正在繡荷包,看她進來便道:「怎麼沒在那邊守著?」
白露笑笑:「一會兒要備著熱水送進去呢。你這是給小滿繡呢?」
小雪一聽就明白屋裡在做什麼,臉上紅了紅,道:「我姐姐四對,送如鸝四對。這些小東西,免不了要用的。」
白露就著她的手看了看:「你針線好。我不成,不敢送這些東西,從前得的幾尺松江布還在,一人一份兒,但願她們別嫌寒酸才好。」
小雪笑道:「這說的什麼話。松江布是好東西,誰會嫌?只是你該留著做嫁妝的。」
白露低頭不語。小雪覷了覷她的面色,一面飛針走線一面自言自語地道:「我姐姐和如鸝都是有福氣的,嫁個實在人做正頭娘子,吃穿不愁,日子順心。依我說,咱們就算那很有福氣的了,主子實心實意替你謀個好出路。遠的不說,就說縣主那邊的丫鬟,何曾有幾個好下場的?原來的春嬌秋婉那是素來的跋扈,自作自受也就罷了,如今陪嫁過去的那幾個,秋雨前幾日又被攆了。姚黃也是王妃身邊得用的,又跟著縣主陪嫁過去,如今還不是天天的發著愁,哪次回來不是一臉的愁容?她今年也二十歲了吧,我看縣主也沒替她想過配個什麼人家。」
白露低聲道:「我知道。世子是念著情份的----」頓了一頓,有幾分艱難地道,「世子妃,也是真心替咱們打算的。」這話說得艱澀,說完之後卻又覺得有幾分輕鬆。
她這一樣一說,小雪倒不好說什麼了,半晌才道:「姐姐若想通了就好了。」
白露苦笑了一下,頭又慢慢低了下去。
綺年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酸溜溜的,哪兒都不大自在,一睜眼見窗戶上都大亮了,嚇了一跳,坐起來手往旁邊一摸,早沒人了。如鴛抿著嘴端了洗臉水進來:「世子去衙門裡了,外頭的事兒奴婢們都安排下去了,外頭只知道世子妃正忙活這些日子送禮的事兒呢。」
「死丫頭!」綺年一半放心一半也有些臉紅,假意嗔了如鴛一句,起身漱口洗臉,一邊又道,「明兒要在三春山房給周大人餞行,你悄悄叫小楊去外頭單獨採買了來,直接送到小廚房,走咱們院子的帳。」這麼多年趙燕恆跟周鎮撫都是私下裡打交道的,如今餞行也還是私下裡來的好。
如鴛一一答應,熟練地替綺年梳頭更衣。綺年從鏡子裡看了看她:「你比如鸝還大幾個月呢,如今她都要出嫁了,你心裡也沒個可意的人?」
如鴛臉一紅:「奴婢也沒多大呢,世子妃就想著往外頭趕人家了,敢情是用膩了奴婢了?」
「全是歪理!」綺年笑著斥了一句,「這不是為你好麼。」
正說著,如菱進來了:「世子妃,林家娘子和林姑娘過來了。」
綺年進了偏廳,苑氏和林悅然已經坐在那裡,還抱著苑氏的兒子。小男孩兒長得不像苑氏,倒有幾分像林悅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緊張,睜大了眼睛摟著苑氏的脖子不撒手,弄得苑氏要起身見禮都不大方便。
綺年緊走兩步止住她:「林嫂子快別這樣見外。這是哥兒?好一雙精神的眼睛。」
苑氏笑道:「認生,在家裡沒怎麼出來見過生人。寶哥兒,這是王妃姑姑,你看,你戴的長命鎖還是王妃姑姑送的呢。」
綺年連忙道:「宗人府還沒回復呢,林嫂子可別這樣叫。」
苑氏笑道:「外頭都傳遍了,也就是幾天的工夫。世子原是嫡長子,繼承郡王位名正言順,宗人府不過是走道手續罷了。我們姑嫂兩個是特意來給世子妃道喜的。」從善如流地改回了世子妃的稱呼。
綺年看看林悅然。兩個月前林家老爺和林夫人的孝期已經滿了,可是林悅然仍舊穿著素淨的湖綠色薄襖,下頭蜜合色裙子,頭上只有幾枝素銀釵子,打扮得比如鴛她們還不如。人也還是那麼瘦,雖則比那些日子瞧著好些,也仍舊缺乏血色,眉眼之間全無十七八歲少女的活力。綺年看著就不由嘆了口氣:「妹妹的臉色還是不大好,該好生補養一下才是。」
苑氏眼圈倏地就紅了:「妹妹就是心懷鬱結,悲傷太過的緣故。我們姑嫂兩個,我是個寡婦,又拉扯著兒子不好出門,妹妹也是見天地就在那小院子裡,胸懷不開也是有的。」
「如今妹妹出了孝期,若願意也跟我出去走動走動罷。」林悅然年紀也不小了,還是要說親事的。罪臣之女,雖說皇帝親口說罪不及婦孺,這名聲也是不好,想結什麼好親事是沒有了。但畢竟曾經是官家小姐,若說隨便嫁個市井之輩也是不行,還是得往那鄉紳有耕讀之家的去瞧瞧,雖無仕途,但也能說得上話,不至於相看無言。當然,首要的還是讓林悅然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否則一直這種病怏怏的模樣,誰家也不會想娶的。在眼前的就是二月二,三月三,都是出去踏青遊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