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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這樣的滿城風雨之中,郡王府卻是格外的安靜。秦王妃自從那日回來就病倒了,在丹園中半步不出,據說是得了傷寒,為免病氣過人,連兒媳和庶女都不必去請安了。整個丹園除了端著藥的丫鬟們進進出出之外,連點兒聲音都沒有,活似個墳墓。
那日最後是昀郡王與東陽侯談了一番話,內容是什麼綺年不知道,趙燕恆也沒有聽,只是李成之後就人間蒸發再無蹤跡,偽香薰球也不見了。最後由東陽侯厚著臉皮出面,說李成居心叵測,偽造世子妃貼身物件意圖勒索云云,至於別人信不信,他也顧不上了。
外頭自然是有傳言的,但是傳言這東西越是去解釋就越麻煩,還不如不理。橫豎此事並無實證,再過些日子或者有別的事出來,也就把這事按下去了。
應該說東陽侯深諳此中之道,他想的確實也沒錯,這還沒到過年呢,確實就有一件大事出來,把這件事壓了下去----皇帝給二皇子和三皇子封王,並各自劃分了屬地,等三皇子來年大婚之後,就各自出京就藩。
雖然之前皇帝早就有意分封兩位皇子,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拖再拖,現在封號也下來了,屬地也下來了,事情就無可更改。二皇子封號為令,封地在山東;三皇子封號為齊,封地在成都。這兩地都算好地方,二皇子封地近海,魚鹽自給;三皇子更不必說,成都自來就有天府之國的稱呼,都是十分富庶。
於是長平二十三年這個年末,真是熱鬧非凡。明面上,太后國喪已滿,今年這年自然要過得熱鬧些,連去年的份兒都補上。暗地裡,各派官員忙著換主子的找靠山的,暗流涌動。
綺年也很忙,秦王妃這一養病,除了來往送禮的事情一概全不操心之外,還多添了她請醫抓藥的手續。還有魏側妃,聽說了東陽侯府的事兒真是興奮異常,時不時的就要蹦達出來要點這個要點那個,看見綺年忙碌,又熱心地推薦秦採為她「分憂」。
說到這上頭,綺年也不由得不佩服自己這個弟妹。說到底她也是東陽侯府的人,東陽侯夫人幹了那麼件事兒,她也跟著面上無光,可是回了郡王府,照樣有什麼做什麼,只是每回見了綺年都忍不住要露出慚色,卻也並不影響她把自己分到的事情做完。至於魏側妃的暗示,她是只當沒聽見。綺年琢磨著,自己若是處在秦采這個境地,也未必就能這麼沉得住氣。
一轉眼就是除夕,秦王妃終於露面了。養病半個多月,她倒確實瘦了好些,臉色也略有幾分憔悴,不得不敷了些脂粉掩飾。身上穿著杏黃色交領繡藤蘿花的襖子,下頭是月白底子繡滿了串串紫藤花的錦裙,頭上挽著流雲髻,插一枝白玉回鸞釵,垂下一串黃豆大的珍珠,末梢墜一枚靈芝狀白玉墜子。這一身打扮,若不是插了幾枝點翠花鈿,又加一朵大紅色堆紗杜鵑花,簡直就淡雅得不像過年了。
綺年注意到,秦王妃這一露面,昀郡王的眼睛就盯在她身上,目光複雜。她不由得拿眼睛輕輕掠了掠趙燕恆,這次的事兒,昀郡王最後只說由他來處理,必定會給她一個交待,但是直到如今,除了秦王妃稱病,實際上是變相被禁足之外,昀郡王還沒有拿出過任何交待來,難不成今天還要被秦王妃翻盤?她這身不常見的杏黃色衣裳到底有什麼奧妙,能讓她在年夜宴上連正室的大紅色都不穿了?
趙燕恆眼神也有幾分陰沉,輕輕在桌子下面按了按綺年的手,示意她看看再說。不過他們不說話,自有人說話,魏側妃先就笑了一聲:「好些日子沒有見王妃了,看起來王妃氣色還好,妾身就放心了。」
秦王妃抬了抬眼,淡淡道:「有勞側妃掛念。」徑直在昀郡王身邊落了座,柔聲道,「也讓王爺費心了。」
昀郡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只是點了點頭,看綺年一眼:「上菜罷。」
王府的年夜宴,少不了山珍海味,只是今日卻是人人吃得沒滋沒味,只有品姐兒興奮得很,指著桌子中間炸得金黃的鯉魚:「元寶!元寶!」
綺年哭笑不得:「誰教你的?」平常也沒怎麼讓品姐兒看見金元寶啊,雖然這魚的造型確實是衝著元寶去的,寓意富貴有餘。
昀郡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是個聰明的。」他放下筷子,「今日有幾件事要對你們說一說。」
眾人立刻都把筷子放下,洗耳恭聽。昀郡王目光掃了一圈,緩緩道:「待出了十五,我就上摺子請辭郡王位。」
這簡直是一道雷劈下來,廳中頓時就有些亂了。秦王妃覺得心口咕咚一聲,仿佛被什麼重重敲了一下,想說話卻沒張開嘴。其餘的人也都直愣愣地看著昀郡王,只有趙燕恆微微欠身道:「父王春秋正盛,其實不必這樣早請辭的。」請辭郡王位,就是要把這位置傳給兒子了。
昀郡王笑了笑:「父王今年將近六十了,還說什麼春秋正盛呢?也該享享清福了。」他難得一笑,這時候笑容里有幾分悵然幾分苦澀,卻也有些超脫之後的輕鬆,當真像個慈父了。
秦王妃覺得氣都要喘不過來。這個時候昀郡王退下來,那麼郡王位就只能傳給世子,也就是趙燕恆。除非趙燕恆現在就死了,否則趙燕平就永遠沒了機會。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能讓趙燕平當上郡王世子,現在----這希望徹底沒了。
但是這還沒完呢。昀郡王只是略頓了頓,就續道:「好兒三月出嫁,平兒四月娶親,這兩樁喜事辦完,我也就沒了掛念。你們兄弟三人皆已成年,這家也該分了。」
這雷比方才那一道還要大些。畢竟這爵位早晚都是要傳給兒子的,可是分家卻不是必須的。譬如說東陽侯府,兩房兄弟可不就是一起住麼?橫豎府第又不是不夠大。
秦王妃情不自禁脫口反駁:「王爺,從前父王的規矩可沒有說過分家……」
昀郡王並不看她,只是淡淡道:「父王只有本王一個兒子,與誰去分家?」別說他這一代了,就是老王爺那一代,也是只有老王爺一個成年的兒子,自然不必提分家的事。
魏側妃也愣了。要知道這一分家,趙燕和分了出去,一切日常開銷可就不是從王府公中帳里走了。按郡王府的規矩,庶子每月月例六十兩,庶子媳婦是四十兩,每年每季三套衣裳,無論衣料還是繡花都與嫡子相同,只是數量上少些。更不必說夏日的冰冬日的炭,日常的飲食下人的開支……這麼粗粗一算,每年光公中支用給武園的就有三千兩左右,這還不算拾掇園子修繕房舍的費用呢。倘若趙燕和一出去,這些就統統沒有了,不說別的,就是到時候下人都用不了這麼多!
昀郡王卻不管眾人都是個什麼臉色,續道:「王府自然是恆兒的,只是如今我還未死,這正院且讓我住著,你們夫妻兩個還住在節氣居如何?」
綺年和趙燕恆連忙起身:「全憑父王安排。只是父王必定長命百歲,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昀郡王笑了一笑,示意兩人坐下,又道:「我在西城那邊有一處宅子,雖然不算大,但離著五城兵馬司近些,就給和兒。」看一眼魏側妃,「你若願意跟著和兒出去也由你,願意住在王府也由你。」
趙燕和低聲道:「既是分家,兒子自當自己置辦住處才是,這些都該是大哥的……」西城那處宅子他是知道的,昀郡王說不算大,其實是跟武園來比較,倘若做為普通住宅來看,別說住他們夫妻兩個,就是將來生了兒女也足夠的。且西城那邊地腳也不錯,以京城的房價論,算得一大筆錢了。
魏側妃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連忙道:「長者賜不可辭,何況是你父王賞的,你怎好推拒了你父王的愛子之心?還不快謝謝你父王呢!」
「你是我兒子,分家自然有你的家當。」昀郡王對二兒子自力更生的態度很滿意,「你大哥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你接著便是。」轉頭看一眼肖側妃,「你生的是女兒,卻只好住在王府里了,好在周氏也寬厚,你也是個安分的,必能好生相處。我知道你的東西都給了好兒,我自然貼補你。荷園那裡就歸你居住,誰也不能攆你出去的。」
肖側妃對分家的消息比誰都更平靜些,聞言便含笑起身:「妾身謝王爺體恤。不過您也說了,世子和世子妃都是寬厚的,哪裡會攆妾身出去呢?妾身就一直在荷園住著,陪著您,這也是妾身的福氣。」這也不算假話,昀郡王當初娶她雖然有些迫於無奈,但這些年來卻也沒虧待她。且分家這事之所以拖到趙燕好出嫁之後,不就是為了讓她出嫁的時候風光一些,將來在婆家也直得起腰來嗎?肖側妃領這份情的。
趙燕平一直也在發怔。這麼多年,雖然說趙燕恆一直占著世子的位置,但秦王妃總對他說這王府將來就是他的,現在可好,昀郡王一句話,不但王位不是他的,連王府他也住不得了。他正緊緊攥住了拳頭,昀郡王已經轉向他道:「我已在行人司給你謀了個差事,後頭能不能遷升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好在你年輕,岳家也好,好好地做去,前途是有的。你母親的東西自然都是你的,另外我也替你在東城置辦了一處宅子,雖然比你二哥的略小些,但是嶄新的,地腳也更好些,離著柳府近。柳氏的陪嫁就直接送到那裡去罷,也省得分家了還要再搬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