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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我說世子妃,這說了半晌話了,連水都沒有一杯?」周鎮撫上句才說著正經事,下句就又嬉皮笑臉起來,將桌子上的空杯一翻,對著綺年亮了亮杯底。
綺年含笑:「周大人稍等,知道大人最愛楓露茶,已經讓人去沖泡了。那茶要多泡片刻才出色,所以遲了些。」
話猶未了,門上輕輕篤響,白露低眉垂目,捧了茶盤進來,將一隻紅泥小壺提起,斟出一杯茶來奉到周鎮撫眼前。周鎮撫接過來低頭看了看便笑道:「果然是好手藝。」眼睛往白露的手上一梭,嬉笑道,「不但手藝好,手也生得好。」
白露頓時面紅過耳,收了茶盤轉身就走。綺年瞪了周鎮撫一眼,吩咐道:「白露下次再沏茶,給周大人加把鹽。」
「哎!」周鎮撫剛喝了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世子妃,這是待客之道?」
綺年板著臉:「周大人調戲我的丫鬟,這是做客之道?」
周鎮撫嘿嘿一笑:「唐突了,唐突了,白露姑娘莫怪。」
綺年搖搖頭:「世子跟周大人慢慢談罷,我去備飯,前幾日莊子上送了一壇玫瑰酒來,周大人也嘗嘗。」下頭的話涉及政治太深,她聽不太懂,也不好在旁邊聽得太多。趙燕恆自是不在意,周鎮撫卻未必方便。
出到門外,綺年看白露耳根子還紅著,不由低聲笑道:「你別惱,周大人就是那樣的人,並不是有什麼惡意,只是那張嘴說歪話說慣了。」
白露眼圈也微有些泛紅,低聲道:「早聽清明說過,他在外頭名聲不好----」
綺年輕輕嘆了口氣:「清明是這樣說的?他是替皇上做些秘密事的,惡名在外對他而言更方便一些。」周鎮撫對外的名聲確實爛,算得上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不但不學無術還好附庸風雅,不過也正因如此,什麼三教九流他都有所接觸,才能更好地安排他手下的信息網,「他若當真不好,世子當初怎麼會想把清明給他?」
白露怔了一怔,低了頭:「是奴婢沒見識。」她倒確實忘記了這件事。
綺年拍拍她肩頭:「不是你沒見識,是沒人與你說過這些事。」白露不比清明,一直都在內院裡,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周大人也不易。」周鎮撫這個角色,皇帝在的時候自然可以囂張,但也要小心皇帝猜疑,一旦被皇帝懷疑不忠就死定了;等皇帝去了呢,下頭的皇子們無論誰繼位都不會喜歡他,蓋因他手裡少不了這些皇子們的陰私事兒,新帝若大度,給他放個閒缺過一輩子也就罷了,若小心眼的,說不定找個由頭就咔嚓了他。大約也是知道自己的下場,周鎮撫才這麼玩世不恭的,頗有現代人所說的「泡著澡看著表,舒服一秒算一秒」的心態。
白露若有所思,臉上的紅色漸漸下去了,綺年笑笑:「下次他再來,你就在他茶里加一把鹽,不用怕!憑什麼只准他嘴上胡說?不,一會兒世子留他用飯,你今日就在他酒里下一把鹽!」
白露也不由得嗤地笑了一聲:「世子妃說什麼呢,奴婢可不敢那麼胡鬧。」拿了茶盤去廚房裡看菜了。
綺年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正要往自己房裡走,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如鸝快步進了三春山舍的園子,一見綺年站在廊下就忙過來道:「世子妃,阮家剛才過來送信,說他們二奶奶生了,生了個閨女。」
「表妹生了?」綺年微微皺眉,喬連波的懷孕時間跟金國秀差不多,這會兒似乎還沒到預產期吧?不過喬連波那麼嬌弱,坐不住胎早生一半個月也是有的,「備一份禮送過去,再備下洗三的禮----比照阮家表姐的那份降個兩成吧。」
如鸝疑問:「雖說這生的是女兒,可都是嫁的次子,又都是表親,若是降太多了,喬表姑娘只怕要----老太太也不歡喜吧?」
「長進了麼,知道分析了。」綺年戳戳如鸝的寬腦門兒,「你說的有道理,國公府比永安侯府門楣要高些,但表姐夫自己是探花,又是正經的嫡子,阮家表弟不過是記名的嫡子,兩邊扯平。但你可得看看,上頭還有婆婆呢。表姐那邊的婆婆寬厚,送多厚的禮都可以;可國公府呢?若送的禮跟送給表姐的一樣,姨母心裡可會不舒服的,到時候氣還不是要撒在表妹頭上?所以降兩成,倒並不為了生了女兒----依我看,女兒跟兒子是一樣的。」
如鸝打心眼裡不同意最後一句話:「奴婢看國公府來報信的人可不怎麼喜氣……」若是生了兒子,只怕要大大打賞,下人們自然也會喜氣洋洋。如今來報信的這個,一看就是沒得多少賞封兒的。
綺年笑笑:「又不是長子。都是別人家的事,你去備禮就是了。」這世界還是免不了重男輕女,她改不了別人,好在趙燕恆對品姐兒真心疼愛,這就夠了。
品姐兒在屋裡擺弄小雪給她做的一隻布老虎,見綺年進來就扔了玩具,張著小手搖搖擺擺撲過來要抱。綺年把她抱進來親了一口:「過幾日娘帶你去看個小妹妹。」
品姐兒鸚鵡學舌:「看妹妹,看妹妹。」忽然轉過身指著床邊上一樣東西,「哥哥。」
「什麼哥哥?」綺年一頭霧水。一旁的楊嬤嬤笑了起來:「小小姐真是聰明。那是張家大奶奶送過來的骨頭雕的小人兒,說是張家小少爺給妹妹玩的,小小姐就記住了呢。」
「是固哥兒。」綺年抿嘴一笑。固哥兒還不到兩歲,哪裡會送禮,不過是哄孩子的說法罷了,品姐兒就記得了,「這丫頭,你爹爹給你帶了好些風車兒泥人兒回來,你也不記得,偏這個就記得了?」
「是挺有趣兒的,西北那邊來的東西,跟京城裡的泥人兒不一樣呢。」楊嬤嬤最聽不得有人說品姐兒不好,連忙分辯。她年紀長了,家裡如鵑又懷了身孕要照顧,因此三五天才得進來一趟,看見品姐兒就不想放手。
「嬤嬤小心寵壞了她。」綺年笑著說了一句,又問,「小楊回來了?」
「咳!」楊嬤嬤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瞧我這記性,今兒可不是就來給世子妃送信的嘛!那小子昨兒回來了,說少奶奶也有孕了呢,估摸著這些日子也該生了。這不,信在這裡!」
「嫂子也有孕了?」綺年高興起來,忙忙地拆信,「怎麼也不早寫封信回來報喜!」
楊嬤嬤神色略有些尷尬:「少奶奶----煩心事太多了。小楊去了才知道,如鶯那丫頭,靠著七太太,對少奶奶----不大恭敬。」
綺年沉下了臉:「怎麼個不恭敬法?」一邊說一邊看信,卻見吳知雯這封信短得很,字跡也略有幾分潦糙,只說自己有孕了,又說周立年如今官聲不錯,只是今年雨水多,怕會有災,因此天天在外頭河道上忙活,準備等汛期過了就修堤之類,半字都沒提後宅的事。但到了最後,卻還是說了一句「嫁後方知從前母親辛苦」。
這個「母親」指的自然是李氏,這個辛苦,旁人或者會以為是操勞家務之類,但聯繫楊嬤嬤的話就可知道,吳知雯說的是妻妾之事。從前她的生母孫姨娘,不就是仗著自己是顏氏賞的人,沒少給李氏添堵麼?
楊嬤嬤覺得頗有幾分抬不起頭來。她是根深蒂固的舊思想,當初如鵑如鶯都是她一手調理出來的,如鶯後頭想伺候周立年,她倒沒覺得怎麼樣,畢竟做丫頭的走這條路也多得很,但如鶯眼下不安分,不但給吳知雯添堵,還可能令綺年這小姑子在嫂子面前難做人,她就不滿了,很覺得自己當年沒把人給調理好:「也是當初老奴眼神兒不好挑錯了人,誰知道她這樣不安分。」
「這關嬤嬤什麼事啊!」綺年趕緊阻攔楊嬤嬤,這連老奴都說出來了,可見心裡後悔,「哥哥怎麼說?」
「少爺倒是沒怎樣,其實他在外頭忙著,一月里也難得進房幾次。只是七太太糊塗,少奶奶有了身孕之後,沒給少爺安排人,七太太就跟少爺說讓他到如鶯房裡去……」
「嬸嬸確實是糊塗。」綺年輕輕嘆了口氣。七太太是生母不假,但周立年已經過繼到二房,管七太太正經該叫嬸娘了。就是親娘,插手到兒子房裡也是招兒媳討厭的,更何況一個嬸娘!
「不過少奶奶跟我那小子說了,讓他給世子妃帶個話兒,說----」楊嬤嬤窺探一下綺年的臉色,低聲道,「少奶奶說,如鶯的身契既然早就發還,如今也不能算是世子妃的丫鬟了。」這意思她聽得懂,就是要處置如鶯了。從前或者還顧忌著如鶯是綺年的丫鬟,如今不管了。
綺年低了低頭,半晌才道:「嫂子說得是,她已經不算我的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