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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她一直想著這郡王府以後都是三弟的,用出來的下人自然都是好的,怎會弄些無能頑劣的將來讓三弟妹不好管教。」趙燕恆一邊穿官服一邊冷笑了一聲,「否則她怎會有那樣的賢惠名聲?」秦王妃那時候把世子之位當做了囊中之物,這王府就是趙燕平的,她自是要治理得井井有條才好。是以如今府里的下人差不多都是老實能幹的,倒還真沒有幾個特別刁鑽的刺頭兒,反而是被綺年撿了個大便宜。
綺年點點頭:「這倒是我撿了便宜了。別的不說,府里在外頭的鋪子莊子上也都還是父王的人,並沒怎麼大動過。若是那些地方都換了她的心腹,做了手腳倒有些麻煩。」
趙燕恆嘴角微微一勾:「她既是那等賢良,怎麼會隨便將父王的人換成她自己的人?不過這些年沽名釣譽,管事們大都覺得她是個好人,還有幾個被她施恩施惠收買了也是有的,只是他們也並不敢隨意違拗父王,無礙大局。」
綺年不禁搖了搖頭:「她最大的錯誤就是太輕視了你。」
趙燕恆也搖了搖頭:「不,她最大的錯誤是不夠了解父王。」
綺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當初秦王妃以為趙燕恆墜馬傷腿就失去了競爭力,誰知道昀郡王雖然並不心悅呂王妃,到底還是敬重的,即使長子有諸般的毛病,但沒有紈絝得不可收拾,他就仍舊為趙燕恆請封了世子,令秦王妃不得不要重新對付一個已經十五歲、羽翼初成的少年,而不是當初那個七八歲的孩子。
「她生在侯府,又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兒,自幼金尊玉貴,百寵千嬌,又是父王早就心悅之人,哪裡知道什麼人間疾苦----」趙燕恆語聲中帶了幾分諷刺,「大長公主尊貴,東陽侯連姨娘都沒有幾個,便是後宅里那些個陰私她尚且見得不多,更遑論前頭的男人們。她自以為得父王心悅就能將一切盡數握在手中,卻不知父王也有自己的主意。」
綺年替他系上衣扣,點了點頭。到底是後宅養出來的,縱然身份尊貴,也未必摸得透男人的心思。其實這也不能全怪她,對她而言趙燕恆是眼中釘肉中刺,可是對昀郡王而言,不得寵的兒子,終究也是自己的血脈。且這個郡王爵世襲罔替,承爵之人也不需要什麼大出息,只要不造反,這爵位就丟不了。
「算了,別說這些個掃興的事。」趙燕恆抬手摸摸綺年皺起的眉頭,笑道,「總這麼皺著眉都不好看了,快笑笑。」
綺年一抬頭,對他一咧嘴,擺出一個品姐兒式的傻笑,逗得趙燕恆大笑起來,又遺憾地看看外頭的天色:「不能等品姐兒起來了,今兒偏不休沐,也不能陪你們去看龍舟。」
雖然太后喪期未過,但太子妃有孕總是件好事,朝廷可以禁嫁娶鼓樂之類的喜事,卻總不好把老百姓都搞得死了娘一樣的過日子,這些年節的習俗總是可以搞一搞的。加上太子妃這一胎胎像很不好,光是小產之兆這半年就有兩三次,都說是太后病著的時候侍疾太過憂慮勞累所致,因此皇帝為了給太子妃肚子裡那一胎添福,今年端午節的賽龍舟就格外搞得熱鬧了些。
其實說起來,太后過世已經半年,就是鄭家這外戚也沒誰真那麼難過了,更何況別人呢?加上今年上元、上汜、寒食等節日都沒好生過,因此這端午龍舟賽,哪個不要去看?京城中各官宦人家早都在城外河邊派人扎了棚子占了地方,預備去好生樂一樂呢。
郡王府當然也要去。秦王妃之前擺出架勢要給老東陽侯守孝三年,如今也顧不得了,說是全家都去。綺年心裡明白,她是為了去見見柳夫人,再聯絡一下感情。
「若是她真替三弟聘了柳家姑娘----」綺年略微有幾分慚愧,啥時候她也學會破壞人的婚姻了?這樣不擇手段,豈不是跟秦王妃差不多了?
趙燕恆笑了:「讓她去忙活。倘若她真能替三弟訂下柳家姑娘,父王也就放心了,三弟成親之後就會分家。」他摸摸綺年的臉,「到時候,你就是這府里的女主人,不用再想著防著人算計。」
綺年悚然一驚。這意思是說,倘若趙燕平成親,昀郡王就會分家,然後讓出郡王之位來?可是昀郡王今年年紀也不是很大,是不是早點了?
「父王其實是最愛山水的,到時候若有人陪著他去郊外莊子上住,每天看看山作作畫,也是件美事。」
「父王會作畫?」
「自然。」趙燕恆的笑容有些複雜,「父王畫得一手好寫意山水,也會畫人像。只可惜----母親既不懂這些,也沒有興趣。」
綺年怕他想起呂王妃又傷感,趕緊把話題轉開:「時候不早了,你快去衙門吧,如今天氣雖熱,可也不要隨便喝些冰涼的東西。」趙燕恆裝病這些年,到底還是影響身體的,並不是那麼十分結實。
「好。等下了衙門回來,我給你帶稻香齋的金辱蘇。」
綺年直送到節氣居門外,含笑看著趙燕恆走得看不見了才回來,便見辱娘已經抱著品姐兒過來了。品姐兒還在拿小手揉眼睛,困得有些東歪西倒,卻偏硬撐著要睜開眼睛。綺年把她接過來,微微皺眉:「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她是主張小孩子應該多睡一點的,不然會影響身體發育,所以從來不叫品姐兒起得這麼早。
辱娘有些惶恐:「姐兒惦記著看龍舟,怎麼也不肯睡了。」綺年用她們照顧品姐兒,早就說過,並不是品姐兒想怎樣就縱著她怎樣,必得要管教,有些事便是品姐兒哭鬧也是不許的。只是這次她實在有些勸不住,生恐過來被綺年責備,不由得就低下頭去。
「看龍舟哪裡會這麼早。」綺年拍拍女兒的後背,「該什麼時候起,娘自然會讓奶媽媽叫你起來,怎可這樣不聽話?若是沒有精神,到時候龍舟也看不了。」
品姐兒已經一歲多點,說話十分清楚,摟了綺年的脖子撒嬌:「要看龍舟。爹爹呢?一起去。」
綺年親親她,把她橫抱著:「爹爹去衙門了,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現在時候還早,品兒再睡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好生看龍舟,回來給爹爹講,好不好?」
品姐兒其實還是困的,被綺年抱著走了幾步就又睡過去了。綺年將她放在自己床上,叫辱娘和丫鬟們好生看著,自己出去安排府里的事了。
要出遊一趟並不容易,更何況是全家一起出門,車馬自不必說,還要帶著自用的茶具食具點心小菜迎枕靠墊,因是出城,還要帶著更換的衣裳首飾乃至馬桶等物件,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一樣沒帶齊全到時候要用了沒有,就是大麻煩。且出去大半日,家裡的事也要先安排好,省得晚上回來茶涼飯涼的。待這一切都安排完畢,各院都用了飯,太陽已經高高懸在天上了。
郡王府也是頭一次出門這樣的齊全,除了昀郡王和趙燕恆之外,連趙燕和今日都因恰值休沐一起出門。大小馬車七八輛,趙燕和兄弟兩個騎馬,還有王府的侍衛小廝們,真是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
綺年抱著品姐兒,跟秦采坐在一輛車裡。雖然是節日,卻因在國喪之中,眾人的衣飾還是以素雅為主。秦采穿著藕合色衫子,蜜合色綾裙,頭上髮髻簡單幹淨,只插了一枝淺粉色珊瑚釵,戴了一朵杏色絹花,臉上卻薄薄施了一層脂粉。綺年仔細看了看,發現她眼下有一抹青黑,塗脂粉就是為了遮擋。
「弟妹怎麼了,昨兒晚上不曾睡好?」聽小丫鬟說,昨天魏側妃又在蘭園裡發脾氣了,為的是端午節不曾另做新衣,估摸著秦采又遭了池魚之殃。
秦采的眼睛一直瞧著品姐兒,滿眼的喜愛,聞言只是搖了搖頭:「大約是想著要出來看龍舟,竟沒睡好。」
綺年並不戳穿她的謊言,只拍著品姐兒問:「去跟二嬸一起坐好不好?」
品姐兒還有些發困,何況秦采素來對她親切,迷糊著眼睛就被綺年交到秦采懷裡去了,小胖蟲子一般蠕動兩下,隨著馬車搖晃很快又呼呼睡著了。秦采瞧著她蓮藕一般的小胳膊,手腕上繫著五色絲線編的彩繩,還掛了絲線纏出來的五毒串兒,眼圈倏地就紅了。昨日魏側妃為了端午沒有新衣發脾氣,話里話外都指著她沒有生育,在王府里不得重視,又說紫電青霜都要配人了,把自己身邊的蓮瓣塞過來,等她們出去了也不耽擱武園裡的事兒。
紫電青霜雖是早就伺候趙燕和的,但趙燕和素來一心上進,並沒收用過她們,這兩個大丫鬟也老實,自秦采進了門都是規規矩矩的。可是這個蓮瓣,長相且不說了,那雙眼睛太過靈活,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又是魏側妃賞下來的,還得客氣著些。秦采越想越是鬱悶,又不能對趙燕和說,心裡的委屈真是無處發泄。
綺年看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一樣地說:「如今是國喪,哪家敢這時候弄出孩子來啊?總得等太后的孝期滿了不是?再說了,長子非嫡那就是家亂之源,咱們這樣高門大戶里出來的人哪個不懂啊?只有嫡長子才是最能壓得住人的。二弟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便是側妃也不糊塗的,不過是脾氣不好遷怒於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