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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原來這就是柳雪。綺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柳雪容貌平平,膚色也比京城裡的貴女們黑些,只是身材高挑豐滿,血氣又足,一張圓臉兒如同蘋果一般健康紅潤,自有一股有別於深宮嬪妃們的活力。她上身穿杏紅色立領小襖,下頭是湖水綠色的挑線裙子,顏色十分新鮮。頭上戴著亮燦燦一枝海棠赤金鑲紅寶的步搖,兩邊耳朵上還吊著一對同樣紅艷艷的寶石墜子,在這有些陰暗和壓抑的仁壽宮裡好似一股帶著花香味的風一般,就是走路的速度也比京城裡的姑娘們快些。聽了秦王妃的話,她只是抿嘴一笑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女的福分,貴妃娘娘過獎了。」神態大方,毫不忸怩。就連太后雖然不方便說話,也對她投以滿意的目光。

    秦王妃也沒想到柳雪居然是這樣的,多看了兩眼才自頭上拔了一根點翠鸚鵡頭金釵,溫聲道:「你服侍太后辛苦了,說起來,太后痊癒是天下人的福氣,我們如今倒都要仰仗你了。」

    柳雪連忙蹲身行禮道:「王妃這樣說,臣女就無地自容了,哪裡敢領王妃的賞賜。」

    秦王妃自然不會收回這見面禮,柳雪也知道這是在仁壽宮裡不好推來推去,也就道謝接了過去。待服侍太后喝了藥歇下,眾人退到偏殿時,柳雪已經捉個空兒用秦王妃賞的釵換了自己頭上那枝步搖。鄭貴妃在旁笑道:「果然看著精緻,這鸚鵡好似要飛起來似的。」

    「母妃在說什麼鸚鵡?」鄭貴妃一語未了,外頭就有人接了話,綺年一轉頭,就見三皇子一步跨了進來。

    鄭貴妃笑道:「在說郡王妃送給柳姑娘的金釵呢。這些衣飾之事,你莫打聽,可去看過太后了?」

    三皇子如今已經十八歲,長相倒是與皇帝有七八分像,皇子們也要騎馬she箭,因此三皇子身量也不矮,身穿暗銀紋玉色箭袖,頭戴鑲珠金冠,看起來倒是英氣勃勃的一個少年。聽了鄭貴妃的話便含笑先給秦王妃見了禮,又道:「方才先去探望了皇祖母,見皇祖母歇下了就沒敢驚動,只是聽宮女們說皇祖母今日精神不錯?」

    鄭貴妃看著自己兒子,眼睛都有些移不開,點頭道:「可不是,太后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了,多虧柳姑娘精心服侍呢。」隨即對秦王妃感嘆道,「不是我當著郡王妃的面胡說,太后這病是被衝剋出來的,若不是柳姑娘福澤深厚,只怕還沒有這麼快就能轉危為安。」

    三皇子聽了,轉身便向著柳雪一揖:「柳姑娘日夜服侍皇祖母,請受明軒一禮。」

    柳雪早就在他進來的時候就站起來閃到邊上去了,這時連忙躲開,臉都紅了:「殿下切莫如此,民女怎麼當得起。」

    三皇子到底是一揖到地,這才直起身來道:「明軒不宜久處後宮,不能在皇祖母面前盡孝,柳姑娘服侍皇祖母,自然受得起這一禮。」

    綺年餘光瞥到鄭貴妃含笑看著兩人一個禮一個讓,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難怪要讓柳雪進宮侍疾,什麼八字利太后,鄭貴妃這是打算著讓三皇子跟柳雪來個日久生情吧?也是,若是娶了柳雪做側妃,那兩廣的兵就等於成了三皇子的後援,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說起來,三皇子也算一表人才,就看柳雪上不上鉤了。

    柳雪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本來不宜與皇子覿面相見,何況還要受禮,只鬧得臉一直紅到耳根。秦王妃適時插了句話道:「三殿下也莫要多禮了,否則柳姑娘連坐也不好坐。」招手示意柳雪坐到自己身邊來,拉了她的手笑道,「可見柳家家風好,才會有這樣孝順溫和的女兒。聽說柳姑娘還有個侄女兒?」

    話題轉到柳逢碧身上,柳雪鬆了口氣,跟秦王妃交談起來。剛說了幾句,外頭腳步聲響,一個宮女急匆匆進來,一見鄭貴妃便道:「娘娘不好了,東宮的洛承徽小產了!」

    鄭貴妃臉色一沉:「胡說什麼!洛承徽的平安脈五日一請,御醫都說她胎氣穩固,如何會突然小產?」

    宮女急急道:「奴婢怎敢胡說。聽說洛承徽在花園中散步,被新進東宮的劉承徽撞倒,這才小產的!」

    綺年心裡咯噔一聲,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這一胎終於是沒有保住……

    第162章長平年多事之秋

    長平二十二年的冬天,註定是多事之秋,完全與「長平」的年號不符。

    先是太后被東宮良媛星宿衝剋突然發病;再是東宮洛承徽的胎兒沒有保住,據御醫說,是個已經成形的男胎;最後,則是太后病情忽然轉重,沒幾日就病故了。這一連串的事下來,不但原定的選秀糙糙收場,就連三皇子的大婚也是一拖再拖,直拖到太后去世也沒能舉行。

    太后薨是國喪,京城掛白,上至閣老下至平民皆不許著喜慶之色,一年之內不得嫁娶,不得宴飲,不得奏樂,就連皇帝都停朝27日為太后守喪,以代表為父母守孝的27個月。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若釗的五十歲生辰也就只得悄無聲息地過了,只自家親戚來吳府吃一頓飯,幾個至交好友悄悄送了份薄禮罷了。

    因為已經進了臘月,雖然太后喪中一切從簡,但年還是要過,又加上國喪中有各種忌諱,郡王府里的事自然比平時要多出許多。綺年一一處置完,又更衣梳妝,已經將近日中。

    「去丹園。」自從出了月子,規矩又要立起來,但凡出門,除了要提前幾天向秦王妃報備一下,臨出門了還要去丹園辭個行,雖然麻煩,但綺年不想讓外人挑出毛病來,這些禮節上的事也就不得不照做。

    丹園門口的小丫鬟屈膝行禮:「東陽侯夫人剛剛來了,跟王妃說話呢。」

    「哦。」綺年眉頭微微一皺,點點頭走了進去。按說她現在管家理事,有客人來了,無論是來拜訪誰的,都該往她這裡報一聲兒。現下東陽侯夫人來了她還不知道,可見門上那些人是該梳理一下了。當初她接手管家,除了攆了一個採買上的總管立了立威之後,其餘的人並沒有怎麼動。一來公婆皆在,二來郡王府在秦王妃的管理下素來也是井井有條的,若她剛管了家就大刀闊斧地裁人,只會讓人覺得她要麼是指揮不動下人,要麼就是有意剷除秦王妃用過的人。這兩樣傳出去都會有損她的名聲,加上府里這些人能力也還是有的,因此綺年只殺雞儆猴了一下也就罷了。如今她孩子也有了一個,雖不是兒子,卻也跟剛進門的新婦不同,可以著手清一清府里的人了。

    「府里下人們不盡心,不知道夫人到了,這時才過來請安,還請夫人不要怪罪。」綺年含笑向東陽侯夫人行了個禮。論理,她也該稱東陽侯夫人一聲舅母,不過如今她跟秦王妃雖沒明著撕破臉,大家也是心照不宣,那就不必再做這些客套了。

    東陽侯夫人穿著一身素服。老東陽侯的孝期還未過,她是極少出門的。算起來也有一年多沒見了,瞧著倒是似乎憔悴了些,兩道眉毛倒是越發的有點倒吊,看上去就少了點祥和。聽了綺年的話,嘴角勉強彎了彎:「我也是剛剛才到,難得世子妃這片心。聽說吳御史今日五十大壽,我不宜過去,世子妃替我捎句拜壽的話兒罷。」

    綺年少不得客氣幾句。秦王妃在旁邊不冷不熱地道:「衣裳既都換好了,便趕緊出門罷,別耽擱了。」

    這是譏諷她根本不是過來給東陽侯夫人請安的。綺年也不跟她斗口舌,笑吟吟福了福身:「那兒媳就先告退了。」轉身出了丹園。

    東陽侯夫人瞧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看了秦王妃一眼:「這丫頭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秦王妃眼角肌肉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跳,淡淡道:「不必理她,嫂子且說家裡的事罷。」

    東陽侯夫人倒詫異起來:「妹妹如今性子倒是更好了。」她自然知道秦王妃在趙燕恆的親事上大大的走了眼,娶進來的居然是團綿里針,最糟糕的是竟然跟趙燕恆夫妻同心,連節氣居里的通房都滅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個活死人一樣的怡雲當著擋箭牌。且趙燕恆如今官職雖不算高,卻是一步步踏踏實實上來的,反觀趙燕平春闈失利,兄弟兩個如今比從前正是翻了個個兒。秦王妃這時候理當看綺年極不順眼的,怎麼反而卻溫和起來了?

    秦王妃抿了抿嘴唇。昀郡王對她大不如前,如今倒是歇在荷園多些,她這才驚覺自己太失算了。想當初剛嫁進來的時候,為了應對老王妃、拉攏府里的下人,她可算是步步為營,就是生下了兒子也沒敢懈怠,直到老王妃過世,趙燕恆墜馬傷腿之後性情漸漸放蕩,尤其是在外頭中了那些風月場裡的下流藥物,回府來強要了身邊的丫鬟,令昀郡王惱怒之後,她才慢慢地鬆了這口氣。

    現在想來,就是那時她自覺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太過自信到有些飄飄然了,才會被趙燕恆騙了過去。不但沒有能說動昀郡王換了世子人選,還在他的親事上栽了個大跟頭。可惜她自信太久了,在栽了跟頭的時候竟然一時間沒有清醒過來,反而是想著拿下綺年,偏偏這丫頭竟然十分滑溜,不但沒有被她算計到,反而是用秀書那個賤人反過來算計了趙燕平。如今情形已經反轉,她也只能又像剛嫁進郡王府時一樣忍耐,忍耐到有一天她能將局勢再反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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