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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御醫診完脈,鄭貴妃急忙問道:「太后怎樣?」
御醫先向她行了一禮,才轉向皇后道:「太后是風邪入體,臣已為太后施過針,暫時將病情穩定住,只是此次這病來勢洶洶,太后自前年重陽摔傷之後,鳳體大不如前,必要仔細調養,待醒來之後,萬不可再有疏忽,尤其不可動氣……」
皇后眉頭緊皺地聽了半晌,才讓御醫下去開方煎藥,自己帶著嬪妃們退入偏殿。一進偏殿,鄭貴妃就先道:「太后身子雖不如從前,可中風這事卻不是一個鳳體違和就敷衍得過去的。必是有什麼人什麼事惹得太后發怒發急,這才會中風。」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方才已問了仁壽宮的宮女們,都說太后並無發怒之事,只是突然病倒。問話之時你亦在場,難道沒有聽見?」
鄭貴妃反駁道:「雖說方才沒問出什麼來,但難保宮裡這些人隱瞞事實,否則太后斷不會突然發病的。」
鄭貴妃這麼一說,在偏殿裡伺候的仁壽宮宮女們連忙都跪下了,領頭的宮女惶然道:「奴婢們不敢隱瞞,太后實是飲茶之時突然發病,太醫已驗過茶水,並無異樣。奴婢們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何。」
鄭貴妃怒道:「胡說!御醫前幾日來請平安脈,還說太后脈象平和,怎的今日就突然病了?」
宮女們連連磕頭:「貴妃娘娘明鑑,奴婢們真的不知。」
正亂著呢,外頭傳來內監高聲通報:「皇上駕到。」一干嬪妃們急忙出外相迎。
綺年跟在人堆里迎出去,只見皇帝臉色陰沉地進來,見了皇后等人只是擺了擺手,抬眼掃過一眾嬪妃,卻是緊緊盯了一眼東宮的妃子們,沉聲道:「都不要聚在這裡,太后需要靜養!」說著,抬腳進了仁壽宮內殿。
一眾嬪妃都有些噤若寒蟬,皇后臉色也不好看,對眾人道:「既是這樣,你們就都散了吧,留下鄭貴妃侍疾,其餘人排了日子,挨個過來。」
秦王妃和綺年進宮,說是侍疾,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既然連皇后都被皇帝斥責了,外命婦更不必留下了。退出仁壽宮時,綺年向東宮的嬪妃們望了一眼,卻見吳知霞一臉茫然,連金國秀都微微搖了搖頭,便知眾人都糊塗著呢。
回到郡王府,昀郡王與趙燕恆卻沒有回來,綺年換了衣裳坐下,如鴛問是否要傳飯,她也只搖了搖頭說等世子回來。鄭貴妃這樣鄭重其事地要追究太后發病的原因,只怕這事還不僅僅是為了讓三皇子留在京城,恐怕還有別的風波。
辱娘抱著品姐兒進來,品姐兒已經快要半歲,一見母親便咧開小嘴把身體探向綺年要抱,嘴裡咿咿呀呀地叫著。這孩子從前安靜,如今越大倒越是粘人了。綺年把女兒抱在懷裡,捏著女兒肉乎乎的小手,心裡那種焦躁的感覺才漸漸平息下去。
自從來到京城,似乎事情總是一樣接一樣沒完沒了。綺年自認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上輩子想的也不過是過普通人的日子,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之後其實她還為周家的家境暗暗高興過----吃穿不愁,父親也是做過官的,社會地位也過得去,父母疼愛,並不必像那些大家族的女兒們一樣被拿去聯姻,將來嫁個門當戶對的人,一夫一妻地過著平平安安的小日子,這就很好。
吳氏過世,吳若釗將她接到京城,綺年也曾想過是不是會嫁給表哥,不過看了吳家的情況之後,這種想法就徹底打消了,幸運的是舅舅舅母對自己都好,將來必然也會替自己選一門靠譜的親事。至於嫁進郡王府,卻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綺年知道憑她的身份能嫁進郡王府,在外人眼中簡直是天大的飛來之福,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麻雀變鳳凰。但是對於綺年而言,這樁婚姻唯一的優點就是趙燕恆。趙燕恆與她接觸過,二人不至於盲婚啞嫁,最重要的是趙燕恆經歷過後宅之中爭鬥的傷害,因此決定不立側妃,不納侍妾。可以說,綺年之所以願意嫁給趙燕恆,就是為了他這句承諾。在這個世界裡,能做出這樣的承諾的男人,鳳毛麟角。至於那些讓外人歆羨無比的什麼郡王世子之位,什麼未來的郡王妃之類,反而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應該說,直到現在,趙燕恆都守住了自己的諾言,綺年也在盡力地經營這段婚姻。但其實她一直都沒有、並且不能完全習慣這勾心鬥角的後宅,還有波詭雲譎的前朝。雖然穿越過來十幾年,但本質上她一直是當初那個小會計,業餘時間寫寫小說增加一點收入。雖然她在小說里也寫過女主叱吒風雲碾壓一切,可是她自己一直還是期待找到一個相愛的人,一起貸款買一套房子,養一個孩子,為了柴米油鹽一起工作奮鬥,一起過著大部分人過的那種生活,而不是像小說里的女主一樣,雖然錦衣玉食,卻是身家性命都跟某個皇子的前程綁在一起,成則萬丈光芒,敗則百尺深淵。
一雙手伸過來,從綺年懷裡抱走了品姐兒。綺年猛然從沉思中驚醒,才發現品姐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雖然被抱了開去也沒有醒過來,只是動了動小腦袋就又睡沉了。趙燕恆抱著女兒戀戀不捨地親了幾下才交給辱娘抱走,自己走到綺年身邊坐下:「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你回來了?」綺年起身替他寬去外衣,看看窗外,天色已經全黑,她竟在這裡坐了有半個多時辰,「宮裡----如何?」
「欽天監來報,說是宮中有人星宿不利太后,衝撞相剋所致。」趙燕恆也有幾分疲色,微微譏諷地一笑,「昨夜他們才觀測到有小星沖犯,今日太后就病倒,還真是巧呢。」
「皇上信了?」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趙燕恆神色微沉:「太后雖不是皇上的生母,卻是嫡母,當初又有擁立之功。皇上若對太后有所怠慢,於國於家都立足不住。」
「所以皇上不信也得信?又是宮中哪位嬪妃要倒霉了?是皇后還是太子妃?或者是洛紅?」綺年忽然覺得一陣厭倦,「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趙燕恆沉默不語,半晌才低聲道:「你厭煩了?」
綺年疲倦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都是不能避免的,可是什麼時候是個頭呢?你也累了吧?時時刻刻提心弔膽,太子一日不登大寶,這些人就一日不安生。」
趙燕恆苦笑:「只怕即使太子登基,這些人也未必就會安生。只是這裡頭牽扯著太后的母族在朝中的勢力,牽扯到許多官員----」他有些猶豫地看著綺年,「若是你不曾遇著我,或者就不必這樣的辛苦……」
「一樣的。」綺年有些沒精打采,「就是我舅舅,不也是在這條船上麼?」
趙燕恆欲言又止,良久,低聲道:「早些歇著罷,只怕過幾日事情還要鬧得厲害。」
兩天之後,宮裡就傳出了消息,東宮清良媛今年星宿不利,被送進了法華殿中誦經。自她被送走,太后的病情就漸漸好轉,次日就醒轉了片刻,只是肢體僵木,口不能言,據太醫說,雖然暫無性命之憂,但還需長期調養,且斷不能再動氣了。
綺年反正是不相信什麼星宿不利的鬼話。太后這種情況,明顯是急怒攻心引發腦血栓留下的後遺症,沒聽說過什麼星宿不利能衝出腦血栓來的。但是仁壽宮裡人的口風很緊,打聽不出什麼來。何況當日據說是皇后帶著嬪妃們請過安之後太后才發病的,若再問下去只怕要扯到皇后身上,反而不好。
「為什麼會送走清良媛?」綺年很是疑惑,「倘若是鄭家想要對太子不利,不是應該對洛紅下手麼?」清明連生都不能生了,有什麼威脅?
趙燕恆冷冷一笑:「他們當然是想對洛紅下手!」欽天監本來正是要指證洛紅腹內胎兒不祥的,但清明和洛紅同居一殿,金國秀才用了李代桃僵的法子,把清明送進法華殿頂了缸了事。
綺年默然。只說去誦經,卻沒說時限,如果太后一直不好轉,清明大概就要在法華殿裡一直呆下去,而中風這種病,要好轉實在不容易。
因為出了太后這檔子事,本定於九月的選秀只得取消,皇帝從待選秀女中指了幾個身家清白的女子給了三位皇子,其餘人等一概發還家中自己婚配,選秀糙糙收場,而萬眾矚目的柳雪則因八字有利太后被接進仁壽宮為太后侍疾了。
十月里,綺年又跟著秦王妃進宮去看望太后。太后躺在床上,神智看來已經清醒了些,雖然面部肌肉有些僵硬,說話也是含含糊糊的,但情形比一月前已好了許多。鄭貴妃守在一旁,未施脂粉,顯得臉色黃黃的十分憔悴。秦王妃是會說話的,自然少不得要說幾句「孝心難得」、「自己也要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正說著,門外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走進來,身後跟著仁壽宮的大宮女,手裡捧著藥碗。鄭貴妃一見便連忙向秦王妃道:「這是柳總兵的女兒,自從她來了仁壽宮,太后的病情果然大有好轉,真是多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