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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看冷玉如也不願多談婆家的事,便問道:「聽說伯母不在庵里住了?」

    冷玉如眉宇間不由得多了一絲笑意:「是,自從我回京,家裡的事鄭姨娘就不得出面了。」張殊的官職或者不算太高,卻是皇上眼中的新秀,頗有些實權。冷老爺如今拿這個女婿當寶一樣,張殊頭一回上門,看見居然是個姨娘出來招呼,臉立刻像鍋底一樣,險些起身就走。冷老爺不得不去青雲庵請回冷太太管家理事,鄭姨娘又哭又鬧,還向娘家大哥哭訴過,想借著恆山伯府出來說說話。可是恆山伯府如今極安分,怎肯為了一個姨娘生事?鄭姨娘撒潑打滾,最後只是讓冷老爺關在了房裡。後頭張殊把兩個大舅子一一審視了一番,覺得冷家老二還有幾分能才,就稍稍說了幾句話,讓他升了一升。冷家老二也還算不錯,雖然大才能沒有,但管那些文書之類瑣碎的小事卻是井井有條,在同僚之中名聲不錯,估摸著熬個三兩年還能再升呢。如此一來,鄭姨娘也就老實了,冷家過了這些年,終於又妻妾尊卑分明了。

    兩個閨中好友說了半日的話,冷玉如是打著來商量張執與趙燕好的親事來的,在秦王妃那裡定下了正經日子才過來,也不好多坐,說了一會兒家中瑣事,又惦記了一番遠在山西的韓嫣,便起身帶著兒子告辭。固哥兒一手抓著匕首,一手拉著品姐兒的小衣裳叫著妹妹不肯放,最後眼淚汪汪地被冷玉如抱走了。

    品姐兒的小衣裳都被拉歪了,卻也不哭不鬧,一臉淡定地玩著自己的小手,只在綺年把她抱起來之後才把注意力放到母親身上,咧開小嘴笑了。綺年忍不住抱著女兒親了又親,正逗得女兒咯咯笑起來的時候,如鸝一臉興奮地拿著封信進來了:「世子妃,是少奶奶的信。」

    綺年拿過信來一看,是吳知雯寫來的。信里先是說了幾句在任上的事,說是周立年因時常要與渝州知府一起入山追剿永順伯的殘兵敗將,恐吳知雯獨自在衙門裡住著害怕,將周七太太接到了衙門裡做伴,自然,如鶯也跟著過去了。

    綺年手裡拿著薄薄的信紙,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周七太太是個重情分的人,當初受二房周濟不少,如鶯如鵑兩個大丫鬟時常去給她送點東西,顯然這情份是一直記得。但如今如鶯已經是周立年的妾,倘若周七太太還總是記著情份維護著她,又置吳知雯於何地?若說恩情,吳若釗對周立年的提拔才是最要緊的。

    「世子妃,出什麼事了?」如鸝原當這封信綺年看了會高興,卻不想她看了個雙眉緊皺,不由得心裡惴惴起來。

    綺年搖搖頭,翻到第二張信紙去看。後頭卻是有好消息,永順伯半月前被他們伏擊了一次,手下那千把人被殲掉絕大多數,永順伯本人被she傷,只帶了倖存數十人倉皇逃跑,但傷勢頗重,缺醫少藥只怕在山中堅持不了多久,渝州知府已經將擒到的幾個頭目押解京城,周立年負責押送,估摸著不日就要到京了。

    又要進京?綺年開始還高興,看到後頭眉頭不由得又皺了起來,沉吟之中聽到腳步聲,趙燕恆一掀帘子走了進來:「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皺著眉頭?誰來的信?」

    綺年回過神來,一邊把信紙遞給他一邊站起來幫他寬衣,又接了如鴛端上來的溫水和帕子替趙燕恆擦汗:「照這麼看似乎是有點功勞,可怎麼輪到哥哥押送呢?」

    「這有什麼不解。」趙燕恆掃了幾眼就笑了,「永順伯快要伏誅,渝州知府自不想有人在旁分功。不過他也抹不掉舅兄的功勞,所以特意讓舅兄押送這些殘兵進京,給他個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免得讓人說他過河拆橋。不過這樣也好,舅兄的功勞總壓不過渝州知府,現在離開了,萬一永順伯本人沒有落網,也就沒舅兄什麼錯處了。」

    「我總覺得----」綺年還是忍不住要皺皺眉,「哥哥是去做知縣的,這樣三天兩頭的拋了縣裡的事去跟著渝州知府拿人,自己份內的事該誰去做?他治下的百姓誰去管?」

    趙燕恆含笑看了她一眼:「我的世子妃是腳踏實地的人,舅兄麼----就有幾分急功近利了。此次他固然是立了功,但皇上未必喜歡。正如世子妃說的,舅兄是將自己的本職棄之不顧了。唉,且看皇上怎麼說罷。」

    皇上怎麼想,綺年是不知道,但半月之後這批殘黨押解進京之時,皇上卻是對周立年好一番褒獎。周立年在京中雖有住處,但家眷都不在,自要先去岳父府上拜見才是。

    「皇上雖有褒獎的話,卻只賞了些金銀錦緞之物,你可知是為什麼?」吳若釗在書房之中,看著自己這個女婿,眉頭微皺。這女婿是有能耐的,可是未免有些浮躁。他是做學問的人,講究循序漸進基礎才能紮實,對周立年的做法並不十分欣賞。

    周立年低頭道:「請岳父大人指教。」他確實有點迷糊,按說這是一件不算小的功勞,雖說主事的人不是他,但若沒有他,渝州知府未必這麼快就能把永順伯圍殲。雖然永順伯本人還沒有抓住,但他受了重傷,無醫無藥小命十之八九保不住,就是能保住也成不了氣候了。皇上說了一通褒獎的話,卻沒有提升官的事,只賞了黃金五百兩,蜀錦二十匹,珍珠一合。手筆是不小,卻不是他想要的。

    「你謀這任外放,究竟是想做什麼的?」吳若釗看他還算虛心受教,雖然暗暗嘆氣,還是點了他一句。畢竟是自己女婿,前途順遂了女兒才能跟著夫貴妻榮。

    周立年怔了一怔,低頭想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了,一揖到地:「多謝岳父大人,小婿這就離京回縣裡去,這三年外任必當盡心盡力。」皇帝知道他一心向上,但不喜歡他過於功利了。

    吳若釗點了點頭:「好生做去,你若盡心,天也不負你。」已經在皇帝面前混個名兒熟了,若是政績再好些,朝中還有這些親戚們托舉著,何愁沒有前程呢?

    「還有一句話,論理不該我說。」吳若釗眼睛看著牆上的字畫,淡淡地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如今既要修身,又要齊家,之後才能說得上別的……」

    周立年低頭想了想,額上漸漸有汗浸出來,低聲道:「是,小婿明白了。」吳知雯這是不能忍受如鶯了,才借父親的嘴說出這句話來。他本以為給了如鶯那一番教訓她也就安分了,卻沒想到如鶯慫著周七太太寫信要跟他到任上去。周七太太到了之後,他以為吳知雯看在七太太的份上也就容了如鶯,卻想不到吳知雯已經不想忍受了。如今吳若釗說出這句話來,那如鶯要麼此後低頭做小伏低不敢有一絲妄想,要麼----就不能留了。

    吳若釗送走了女婿,自己站在書房裡也有些發怔。他讓女婿治家,其實他自己在周立年這個年紀也根本沒有治好家。當初他也納了兩房姨娘,並未覺得有所不妥,可如今女兒出嫁,寫信回來說妾室因婆婆偏愛而在家中不安分,他才忽然想到,當初孫姨娘因是顏氏所賜也曾十分囂張,李氏是不是也一樣受了這些委屈呢?

    他心裡想著,慢慢踱出書房往後宅走去,進了二門幾步就先到了苦筍齋,院門虛掩,裡頭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吳若釗站在門口看了看,正要離開便聽見門裡頭有人嚶嚶哭泣,他側耳傾聽片刻,便有另一個聲音壓低了嗓門急道:「孔丹,你又在這裡哭什麼呢?姑爺剛立了功,闔家都高興著呢,你偏要在這裡添些喪氣不成?」

    孔丹哭道:「我思念少爺,難道哭兩聲都不成了?」

    「你真是糊塗!少奶奶明擺著不讓你跟在少爺身邊了,少爺也沒說什麼,太太都准了,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到底是想怎樣?少爺都無意於你,你還要做什麼呢!」

    「你胡說!我伺候了少爺這些年,少爺對我素來是極好的。若不是少奶奶不許,少爺怎會不帶我去任上……」

    吳若釗皺皺眉,舉步回了蘭亭院。李氏正在窗下翻帳本算帳,陽光從窗外she進來,照著她鬢邊竟有了幾精白髮。吳若釗駐足片刻,碧雲已經看見了他,連忙打起帘子:「老爺。」

    吳若釗走進屋裡,對李氏笑了笑:「做什麼呢?」

    李氏合上帳本起身笑道:「雱哥兒就要成親,許多事要準備呢。老爺跟姑爺說完話了?怎麼也不留姑爺用了飯再去呢?」

    吳若釗含糊答應了一聲,看看那厚厚的帳冊:「又要辛苦你了。」

    李氏略有幾分詫異:「老爺怎麼說這話?本是我份內的事,何況雱哥兒娶的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姑娘,雖然是庶出,也是侯夫人帶在身邊養大的,自是不能怠慢了。」

    吳若釗點了點頭,將這話細品了品,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想了想才道:「霄兒院裡有個丫鬟叫孔丹的,沒跟著去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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