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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說句實話,若單論讀書,喬連章並不比吳知雱差,甚至還略微多了幾分小聰明。雖然年紀比吳知雱還小一歲,但如今兩人的進度是一樣的。倘若沒有前頭的事,吳若釗是最愛惜人才的,少不得要好生指點著,但既有了那樣的事,他對喬連章就實在上心不起來了,不過是不偏不倚罷了,吳知雱有什麼,也就給喬連章什麼,但若說私地下的指點督促,那就沒有了。

    顏氏聽了不覺高興起來,拉著喬連章的手道:「好孩子,你得好生念書,若有不懂的,只管向你舅舅和表哥們請教。將來,將來你姐姐還指望著你替她撐腰呢。」她是了解自己這個繼子的,倘若喬連章去向他請教,無論如何是不會被拒絕的,只是不知喬連章自己能不能貼得上去。

    喬連章乖巧答了,心裡卻有些怯。在他看來,舅舅實在有些冷峻,還是兩位表哥較為溫和,只是如今他年紀大了,自是知道自己在這家裡不受人待見,有時雖想去請教,又覺得膽怯不敢上前。好在書院裡有先生,有同窗,請教他們也是一樣的。先生都夸自己讀書聰慧,將來考了出來,難道還不能離了這裡單獨去開門立戶麼?

    顏氏看著喬連章點頭答應,心裡舒坦了許多,又想起喬連波來,不由得有些心酸,抬手按了按眼角道:「你有了出息,你姐姐那裡也舒心些……說起來,你也不小了……」一眼看見坐在下頭的吳知雱,不由得又起了心思,「雱哥兒都定了親,你的親事也該相看起來了。」

    李氏垂著眼只看著自己盤裡,鄭氏也低了頭,嘴角微微彎起一絲諷刺的笑意。用膝蓋想她都知道,喬連章的親事顏氏自然是沒有人選的,少不得又要交給李氏去辦。當初弄出那事兒的時候怎就沒想到如今還要指望著李氏呢?

    果然顏氏說完了話,就看向李氏:「老大媳婦,你說是不是?」

    「老太太說的是,老太太做主自然是沒有錯的。」李氏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答了一句。

    顏氏有些氣悶:「我有什麼做主的,你是做舅母的,自然少不得要操這個心。如今雱哥兒都定了親,章兒卻沒半點動靜,只怕外頭人說你對外甥不上心呢。」

    李氏連忙站了起來:「老太太說的是。但章哥兒比雱兒還小著一歲,兒媳並不認得哪家有年紀合適的姑娘,只怕耽擱了章哥兒。老太太年紀大,經歷得多,覺得哪家的姑娘好,兒媳就請人去說便是了。只是這婚姻大事自有緣分的,成不成要看天定。雱兒也是永安侯家先有了意思,說來是他的福分到了,也並不是兒媳替他挑來的。」

    顏氏氣得半死,沉著臉道:「你若用心去說了,哪裡有個不成的?」

    鄭氏聽不下去,捂著嘴笑了一聲道:「老太太可別這麼說,有些事真不是人力能成的。之前大嫂費心費力說了蘇家的親事,到底還是不成,可見大嫂並不能心想事成。」這話聽起來似乎是在諷刺李氏沒能耐,但人人都清楚蘇家的親事是怎麼不成的,其實是在替李氏解圍呢。

    只是這話里諷刺的意思實在太重,顏氏頓時就沉了臉,將筷子一擱,眼睛卻向吳若錚看了過去。鄭氏心裡一凜,暗暗有些後悔。她怎麼就忘記了,對吳若釗來說,顏氏是繼母,對吳若錚來說,顏氏卻是嫡母,這裡頭的份量就差著些呢,倘若顏氏真拿出嫡母的身份來訓斥,吳若錚還真是只有聽著的份。

    李氏也有些發急,剛想說點什麼把話岔開,猛聽旁邊韓嫣乾嘔了一聲,扭過身子去拿袖子掩著嘴不住地欲吐不吐,忙道:「這是怎麼了?」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韓嫣身上,韓嫣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方才聞著魚味兒有些腥氣----」

    李氏眼睛一亮:「莫不是----」

    韓嫣扭著手帕子:「算一算,小日子是晚來十一二天了。」

    這下子誰還顧得上別的?鄭氏更是就坡下驢,忙放開了嗓門道:「可不是有了麼!這孩子,怎麼也不早說呢,這幾日還忙東忙西的!」

    韓嫣低頭道:「本以為只是小日子有些不准,我年輕,並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了,且年下也不好請大夫,想著過了年再跟娘說……」但是看顏氏要找麻煩,只得這時候說出來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果然,這下子連顏氏也顧不上訓斥鄭氏了。雖說吳知霄不是她的親孫子,也是眼看著長大的,心裡總還是疼愛的,一迭連聲叫快歇著,又叫丫鬟將韓嫣面前一概腥膻之物皆撤掉,端一碟香醋來,又說自己那裡有醃梅子,叫送一小壇去苦筍齋。李氏更是嗔怪:「這孩子,這樣大事也不說,過年又事多煩忙,萬一累著了怎麼好。打現今起,什麼事都不要管了,只好生養胎,明兒立刻請個好大夫來診脈。」

    這是吳家這一代頭一個孩子,又是除夕這樣的大節下,自然人人歡喜,眾星捧月一般將韓嫣圍了,噓寒問暖,又叫韓嫣不要熬著守歲,吃過了團圓宴就送回房去休息,歡歡喜喜鬧了大半個晚上。

    韓嫣由晴書晴畫攙著,吳知霄親自送妻子回房,離了松鶴堂才埋怨道:「怎不告訴我?」

    韓嫣抿嘴笑道:「前幾天不是小日子才拖了四五天麼,心裡也拿不準,大年下的也不好請大夫來診脈,怕萬一不是,倒叫爹娘空歡喜。今兒瞧著這樣,便先說出來了,若萬一不是,只怕還要挨罵呢。」

    晴畫連忙道:「少奶奶快別說這樣的話,十之八九就是的了。」

    吳知霄心裡喜歡,也笑道:「若不是,回頭罰你把《春江花月夜》抄十遍。」

    韓嫣偏頭嫣然一笑:「人家過年做了這麼多事,累著呢,相公這麼忍心----」院中有積雪,燈光雪光相映,照著她秀美的側面,兩道英氣的眉此時微微順垂著,難得地溫柔嬌弱。吳知霄看得心中一盪,定了定神才低聲笑道:「那就先記下來,回頭再罰。」

    夫妻兩個言笑宴宴地進了屋裡。韓嫣不必守歲,吳知霄卻是長房承重孫,一定要守歲的,看著妻子洗漱了躺下休息,又叮囑了丫鬟們幾句,便又復去了松鶴堂。

    一時苦筍齋里也知道了少奶奶有孕,下人們都高興起來。少奶奶進門後人頗大度,並不挑三揀四的難伺候,如今有了喜,少不得她們也要得些賞賜,若不是時候晚了,就要齊來道喜了。

    月白和孔丹瞧著韓嫣屋裡熄了燈,這才回了下房裡。月白本以為孔丹心裡會不舒服,卻見她嘴角隱隱帶著笑容,不由得心裡有些疑惑,坐到炕邊上拿了針線道:「我來守著,你去睡罷。明兒大年初一,又是少奶奶有孕,少不得事情要多。你身子弱,多歇著些。」她比孔丹大一歲,自來就對孔丹多照顧些。

    孔丹卻不急著去睡,反搶過月白手裡的針線笑道:「年年都是姐姐守著,也辛苦了,今年我來守。」

    月白心裡更疑惑,但也不多問,當真先躺下了,卻並不睡,悄悄聽著孔丹的動靜。只聽孔丹先弄了水來淨面,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頭油味道,忍不住睜開眼睛悄悄看去,便見孔丹正對著鏡子梳頭,換了幾枝簪子似都不滿意,最後起身去外頭折了一小枝梅花來插在鬢邊,又拿出一套新的水紅色繡梅花的褙子來換上,對著鏡子轉來轉去地照。

    月白越看越懷疑,忍不住翻身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麼?」過年自然要穿新衣裳,下人們也是有例的,但孔丹這一件卻不是公中的例。同樣的衣裳,月白也有,不過是鵝黃色的,上頭也沒有繡花,而是織著菱形暗紋。孔丹這件分明是自己做的,上頭那些梅花也是她自己繡的!

    孔丹冷不防被她嚇了一跳,臉上微微紅了紅,隨即坦然道:「把新衣裳穿上,明日大家不是都要換麼。」

    「這上頭繡花是怎麼回事?」月白緊皺著眉,「再說這時候換上做什麼?守完了歲,還要睡一兩個時辰的,起來再穿還不是一樣?還有你頭上的花,這時候戴花做什麼?」

    孔丹沒吭聲。月白猛然明白過來:「你想一會兒穿著這個去迎少爺!」韓嫣睡下了,一會兒吳知霄回來自然要有人去迎他的。孔丹穿成這個樣子,是打算著在吳知霄面前露臉了。這些日子孔丹安安生生的,她還當孔丹想明白了,沒想到……

    孔丹被戳破心事,臉上先是一紅,隨即倔強地抬起了頭:「那又怎樣?」如今少奶奶有孕了,自然不能再伺候少爺,少不得要收一個人,她可不就是上上之選麼。

    「你----」月白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些日子,少爺跟少奶奶是怎樣的,你看不出來?少爺對少奶奶,那是,那是----那是叫什麼情深……」

    「鶼鰈情深。」孔丹拖長聲音,有幾分諷刺地說出這個詞兒,「難得姐姐也學會這些話了。只是如今少奶奶有孕,總得有人去伺候少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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