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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如此一來倒杜絕了外頭大廚房裡常有的丫鬟們給自己主子搶灶眼,或者有人捧高踩低故意拖延的弊病,且各人的責任各人背,也免得有人蓄意推諉。只是世子妃的藥都有如鴛等貼身丫鬟盯著熬,並不僅僅假手於廚娘的。
借著窗外那一點兒微光,黑影摸到小柜子里,將擱在裡頭的藥包仔細看看,取走了其中一個白簽子的,又從自己懷裡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藥包放回原處,這才悄沒聲地又溜出小廚房,原樣鎖上門,回了下房……
第二日一早,節氣居里就熱鬧起來。掌廚房的劉婆子開了鎖,如鴛已經跟腳兒過來。劉婆子忙笑著討好道:「姑娘辛苦了。這樣一早起來給世子妃熬藥哪。」
如鴛也笑了一笑:「大家這些日子都辛苦著些,等世子妃平安生產了,都有功勞的,世子必要重賞。」說著跨進小廚房的裡間,那裡有三個灶眼是專門熬藥的。如鴛從小柜子里拿出一包貼著紅簽子的藥,仔細檢查了封條才拆開,放進藥吊子裡加水熬起來,又順手把那紅簽子貼在灶眼邊上。這也是世子妃說的,不同的院子用不同的簽子,貼在灶眼上,到時候就不會端錯了藥。
劉婆子也急忙把那白簽子的藥包拆了熬上,又捅開第三個火眼給綺年熬上紅棗小米粥,這才去外間大灶上燒水做菜。正忙著呢,便見采芝形容憔悴地進來。劉婆子曉得她如今在這院子裡不受世子妃待見,便半涼不熱地笑道:「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那藥還沒煎好呢。小蜓那丫頭怎麼不來?」
采芝淡淡道:「小蜓領著人收拾院子呢。我過來瞧瞧,橫豎也無事,我自看著火,你倒去忙世子妃的膳食罷。」
劉婆子自是巴不得這一聲兒,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就忙忙準備做菜去了。采芝拿了個小杌子坐下,瞅著那灶下火苗晃動,忽然頭也不轉地道:「楊家的倒是有福的,婆婆也疼,相公也好,又有個伶俐女兒……」
如鴛盯著自己眼前的灶眼,同樣頭也不轉地道:「是世子妃給她指的人。世子妃素來都是替身邊人打算的,巴不得大家都能和和美美,享那天倫之樂。」
采芝低頭半晌,自言自語地道:「如今我也知道了,但只怕後悔不來……」
這話說得惆悵,如鴛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時候後悔也還來得及。」
采芝低下頭,兩人又都不說話了,只是各自盯著自己眼前的藥鍋。移時許久,藥鍋粥鍋都騰騰冒氣,如鴛提了藥吊子,拿過旁邊備好的專門盛藥的白瓷碗,漉出一碗來放進備好的食盒裡,又轉頭去盛粥。采芝也拿了個白瓷碗將自己的藥漉了出來。正在此時,忽聽小廚房後窗外頭有人驚叫:「野貓躥進來了!快防著些兒!」接著砰地一聲,果然有隻野貓撞破窗紙躥了進來。
如鴛大驚,忙起身去攆,外頭劉婆子也忙著跑進來,加上采芝和打下手的小丫鬟們齊心協力,終於把那野貓攆了出去,幸好那東西怕火,只在地下亂竄,尚未跳到灶上去打翻鍋碗。
「哎喲!」劉婆子拍手跺腳,「這天殺的東西喲!」忙著看看灶台上擺著的藥和粥,「還好沒打翻了。咱們院子裡怎麼來了野貓了,我從來都不亂丟些剩魚剩飯哪!」
采芝拿了自己的藥碗,淡聲道:「野貓麼,自然是到處亂躥。咱們府里園子大,你這裡不丟,保不住大廚房不丟,保不住各院的丫頭們不丟,有什麼稀奇。」說著便往外走。
如鴛在後面瞧著她,忽然開口道:「采芝姑娘且慢!」
采芝端著藥碗的手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回過身來淡淡道:「如鴛姑娘還有什麼事?」
如鴛看著她手中的藥碗,緩緩地道:「采芝姑娘不覺得自己端錯了藥麼?」
一點藥汁從碗裡潑出來,濺在采芝手上,她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燙熱似的筆直站著,啞聲道:「如鴛姑娘說什麼?」
如鴛眼神裡帶著鄙夷、譏嘲、憤怒,還有一點兒像看死人一樣的憐憫,冷冷地說:「拿起你手裡的碗,看看底子上有什麼?」
小廚房裡如今盛藥的碗也是綺年吩咐過的,單獨備出一式十二隻的白瓷jú口紋碗,專門用來盛藥。按綺年的話說:生熟分開,冷熱分開,菜飯分開,藥食分開,既利落,又衛生。所以如今如鴛那食盒裡的藥,和采芝手上的藥,都是盛在一模一樣的白瓷碗裡,從上頭看,看不出半點不同來。
采芝慢慢地把自己手中的碗舉高些,果然碗底下抹著一抹紅色,卻是如鴛在上頭點了一點口脂。因為在那小小的碗足之內,從外頭根本看不見。如鴛冷笑道:「我還當你真的後悔了,想著替你跟世子妃求求情----來人!」
外頭聞聲衝進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來,將采芝緊緊扭住。采芝手裡的碗要落下去,被如鴛先一步搶到手中:「這是證物,可不能毀了!」
采芝臉色煞白:「如鴛姑娘,你究竟是要做什麼?是了,你是替世子妃做事的,世子妃若要我這個婢妾死,只要一句話,撞頭還是懸樑我都聽從,又何必這樣!」
「呸!」如鸝從外頭進來,上來就衝著采芝臉上啐了一口,「到了這時候還想要攀扯世子妃!想死別忙,自然有你死的時候呢!把她押到正房去,還有外頭那個拿了腥物引貓的賤人,一併押了去!」
采芝聽了這句話,那臉色驟然變得更白,幾乎是白里透青了。兩個婆子搡著她出了小廚房,便見外頭秀書也被兩個婆子摁著跪在地上,旁邊一個婆子手裡抱著那隻野貓。采芝見這副情景,緊咬住嘴唇,眼裡的光漸漸地黯了下去。
節氣居正房裡鴉雀無聲,綺年和趙燕恆並肩坐著,屋裡立著幾個大丫鬟,旁邊的小几上擺了些亂糟糟的東西。采芝和秀書被押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秀書瑟瑟發著抖,但神情中還有幾分迷茫,采芝卻是看著趙燕恆眼睛亮了亮,撲通就跪下了:「世子,奴婢有罪,奴婢錯端了世子妃的藥,險些釀成大錯啊!請世子妃責罰----」說著就磕頭。
如鸝氣得臉脹通紅,剛要張口就被如鴛擺擺手止住了,又讓押著兩人的婆子們退出去。於是屋子裡就只聽見采芝磕頭的聲音。因雙手被反綁著,磕起頭來很不方便,那悶悶的聲音就不大規律。但她每下都磕得很用力,沒一會兒身前的青磚上就有了血漬。
屋子裡靜悄悄的,綺年不說話,趙燕恆不說話,丫鬟們自然更不說話,就只有采芝磕頭的聲音。過了片刻,還是綺年先開口,卻是對如鸝說的:「井裡打一盆水來,若是磕暈過去了就潑醒。」
這樣的大冬天裡,馬上就到臘月了,不說滴水成冰也差不多,井裡打上來的一盆冷水若潑上去,恐怕死人也會潑醒了。采芝絕望地抬起頭來看著趙燕恆:「世子----大少爺!恆哥兒!」
「行了。」綺年打斷了她聲淚俱下的呼喊,毫不客氣地說,「你若願意磕頭就繼續磕著,如鴛,你來說說今兒廚房裡的事。」
如鴛一躬身:「是。今兒奴婢在小廚房裡給世子妃熬藥,采芝姑娘也來熬藥----」
「且慢。」綺年打斷她,「熬藥是廚房裡婆子們的事,或者各房的丫頭們來瞧一瞧也罷了,采芝姑娘去做什麼?」
采芝咬牙道:「小蜓帶著人收拾院子不得空兒,所以我自己來了。」
「帶小蜓。」
小蜓從旁邊廂房裡走出來,屈膝道:「回世子,世子妃,一早兒起采芝姑娘就說院子裡有野貓,叫奴婢領著人去捉貓,奴婢並沒忘記廚房裡熬著藥,且采芝姑娘也根本沒提過藥的事兒。」
采芝咬了咬嘴唇:「你如今大樣得很,我哪裡敢支使,你肯去捉貓我就謝天謝地了,藥自然是我自己去端。」
「如鴛接著說。」綺年對如鴛點了點頭,如鴛便接著道:「後頭兩邊都把藥倒出來了,奴婢看那碗都是一樣的,怕弄錯了,所以就弄了點兒口脂抹在奴婢端的碗底下,然後將碗放進了食盒。這時候那貓就撞破窗戶紙進來了,奴婢等人忙著將那畜生趕了出去,然後奴婢就發現,食盒裡的藥碗已然不是奴婢漉的那碗了,奴婢漉出來的那碗藥,端在采芝姑娘手裡。」
「我只是端錯了----」采芝昂著脖子。
如鴛立刻頂她一句:「我漉的藥放在食盒裡,你漉的那碗放在灶台上,你回身端的也是灶台上的那碗,怎會是端錯了?分明是你趁我趕貓的時候將碗換了,只可惜不知道我碗底做了記號,被我識破了!」
采芝嘴唇哆嗦了一下,梗著脖子道:「你哪裡把藥放進食盒了,分明也是放在灶台上,我才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