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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宮嬤嬤不惱不氣,自己撿了張凳子坐下,笑道:「王妃送來的jú花餅,世子妃讓給姑娘送一份過來。」
采芝嘴角微微撇了撇,接過去放在一邊:「嬤嬤代我向王妃和世子妃謝賞罷。」
宮嬤嬤嘴裡答應著,斜著身看采芝繡的鞋面:「這樣的好針線,怎沒見多給世子和世子妃做些穿?」
采芝心裡一陣苦澀。她送去的針線還少嗎?什麼中衣、襪子、睡鞋、荷包,每次綺年都是笑吟吟收下,卻從沒見用過一次。
宮嬤嬤察顏觀色,笑嘻嘻地道:「說起來,聽說夏軒原有三個人的,如今只有姑娘一個了,可見姑娘是有福氣的。又是從前伺候過世子的,必是得世子和世子妃另眼看待了。瞧這屋子裡的東西,比那外頭普通人家的正房奶奶還強得多呢。」
采芝心裡更苦。暗想何曾得了綺年另眼看待,倒是急著將自己嫁出去呢。
宮嬤嬤又誇獎了幾句,聽見外屋有動靜,便起身告辭。打帘子出來,正碰上一個丫鬟進來,便笑道:「這不是小蜓姑娘麼,這是做什麼去了?」
小蜓是伺候采芝的丫鬟,自打知道采芝不得世子妃的歡心,便有些懶怠了,方才乃是跑到廚房去跟廚娘說話,蹭些重陽糕吃,這會兒一見宮嬤嬤,忙笑道:「我去廚房給姑娘催點熱水,嬤嬤怎麼來了?」
宮嬤嬤拉著她笑道:「我來給姑娘送jú花餅的,姑娘正在裡頭繡花呢,我們出去說話,莫擾了姑娘。」壓低聲音道,「我還帶了些松子糖哩,去喝杯茶可好?」
宮嬤嬤初來時,院子裡的丫鬟們都知她是宮裡出來的,又是大長公主送來的,心裡總是要存幾分畏懼。只是後頭她一句話說錯就被綺年捉住了把柄,逼得她磕頭求饒才沒被送回東陽侯府去,從此在節氣居里就沒人將她很放在眼裡了。小蜓也是如此,宮嬤嬤閒著無事有時逛到夏軒來,倒還要給她帶些點心。如此三番兩次,小蜓也隨便了許多,聞言便帶了宮嬤嬤到耳房裡去,正好剛取來熱水,抓了一把茶葉沖了,兩人坐著說起話來。
采芝雖在房裡坐著,耳朵卻聽著外頭的動靜,聽見宮嬤嬤說跟小蜓去喝茶,不由得起了疑心,悄悄也出了裡屋,繞到耳房後頭悄悄聽著。初時只聽兩人說些京城裡的閒話,又說如今太子即位,世子妃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想必日後也更尊貴了云云。采芝聽得不耐煩,正要走開,就聽宮嬤嬤道:「世子妃這一胎,瞧著世子好生仔細。」
小蜓心裡笑話宮嬤嬤前倨後恭,臉上卻只不露,只管吃那松子糖,隨口道:「這是世子妃頭一胎,再怎麼仔細也不為過余的。」
宮嬤嬤點頭稱是道:「瞧著你年紀輕,倒明白。宮裡頭多有頭胎小產的貴人,傷了身子,再不能生育的。也都是年紀輕的緣故,不知利害。」
小蜓也只是隨口一說,倒沒想到宮嬤嬤說得如此厲害,不由得道:「小產也盡有,怎就不能生育了?」
宮嬤嬤笑道:「所以說你們年輕姑娘家沒生育過,自是不知道這裡頭的事。記得我從前剛進宮就伺候過一位貴人,還是先帝的時候了,極得寵的。進宮沒一年就有了喜,到了六個月的時候跌進了荷花池裡,不但小產,且傷了身子,再不能生了。」
小蜓不由打個冷戰道:「宮裡頭不能生了,可怎麼好?」
「所以說還是得寵哪。」宮嬤嬤感嘆了一聲,「抬舉了自己宮裡一個宮女兒,待生下孩子來,就求了皇上養在自己膝下。若不是那孩子長到六歲上出天花去了,這日後也有依靠了。」
小蜓聽著點了點頭,又不由咋舌道:「那孩子的生母怎麼肯呢?」
宮嬤嬤笑道:「在宮裡,這孩子能不能養也要看位份的,若位份低了,就必得給孩子找個高貴的母親養著。若這孩子將來得了大位,那養母是太后,生母就未必了。這跟外頭人家也一樣,正室傷了身子不能生,那無子就在七出之條。可是或娘家有勢力不能休妻,或是夫君敬重不肯休妻,就讓姨娘通房來生,生出來養在嫡母名下,照樣是有兒子了。只不過外頭比宮裡自在,將來這孩子得了家業,嫡母雖是要尊,卻照樣可以奉養生母的。」
小蜓撇嘴道:「說是說,誰願替別人養孩子呢?」
「這你就不懂了。」宮嬤嬤隨口道,「不說別人,就說世子妃的舅母,縣主的婆家英國公府罷,英國公夫人不就是自己沒生出兒子,如今只得將庶子記在了自己名下?就說世子妃罷,若是不能生,王爺自是不允的。但世子跟世子妃伉儷情深,怎麼肯休妻?少不得要讓姨娘通房生個兒子,養在自己膝下就是了。」
小蜓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聽到後頭猛然醒悟過來,變著臉色道:「嬤嬤說什麼呢?世子妃如今就有喜呢,什麼不能生!嬤嬤還是快些走罷,若被人聽見這些話,我的命都要沒了!」
宮嬤嬤連忙道:「原是我說忘了形,隨口就說錯了,小蜓姑娘千萬莫說出去。」打躬作揖地離了夏軒。
采芝急忙回了自己屋裡,又拿起那雙鞋來繡。只是這次卻是心不在焉,宮嬤嬤方才說的話不斷在耳朵里響,響得她心慌意亂,一針竟戳在指頭上。采芝把指頭噙在嘴裡,嘗到那一絲腥甜,只覺得心裡砰砰亂跳,跳得一顆心似乎都要衝出胸膛來----若是綺年不能生,若是她不能生……趙燕恆那樣寶貝著她,到時候不知還會不會這樣……
采芝急喘了口氣。若是無子,昀郡王是一定不會允許的。郡王府這樣的人家,怕是也不許休妻的----世子妃可是上了玉碟的。但若這樣一來,少不得就要讓妾來生孩子。怡雲是個有氣的死人,何況又是心裡有了別人的,且年紀最大,怕也不能生了。那到時候,這夏軒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
「姑娘怎麼了?可是覺得哪裡不適?」小蜓攆走了宮嬤嬤回屋裡來,就見采芝一手按著心口窩,臉色發白,不由得嚇了一跳。采芝再不得世子妃歡喜,也是世子的通房丫鬟,若出了事她可擔待不起,「奴婢去稟世子妃,尋個郎中來給姑娘診脈。」
采芝忙拉住她:「今日是重陽,大節下的尋什麼郎中呢,沒得不吉利。我且躺躺就好了,若明兒不好,再求世子妃給請郎中罷。」
小蜓自然樂得少一事,伺候了采芝躺下就退出去了。這裡采芝自然是睡不著的,翻來覆去只是想著這事。一時像是自己又在替綺年頂罪,她卻不但不感激自己,反而冷眼看著;一時仿佛看見趙燕恆來了自己房裡,要與她共赴巫山;一時又像是事情敗露,有婆子氣勢洶洶來捆人。那身上也是一陣子發熱,一陣子發寒,竟沒個完了,整整地折騰了一個午後並一夜。
第149章平安喜樂禍已伏
九月和十月,在綺年是很平順地過去了。自打來了京城,也只有最初在吳家時有過一段這樣安閒的日子。昀郡王對長媳的頭一胎看得極重,秦王妃要做賢惠挽回昀郡王的心,索性連每日的請安都說免了。綺年並不與她客氣,謝過之後就當真在節氣居里閉門不出養起胎來,每五六天過去敷衍一次,還多是撿著昀郡王在的時候去。
自然,外頭免不了有些微傳言,說郡王世子妃仗著有身孕便不去婆婆房裡請安,又說秦王妃賢惠,綺年統統不理。倒是趙燕恆聽了惱火,叫人往外傳言說太子在外賑災那段時間,綺年如何擔憂以致有些勞神傷身,如今必要好生將養的話。
如今人已皆知太子當初在外賑災遇刺,乃是郡王世子適逢其會,到呂家祖籍去掃墓途中碰上這事,立刻懸賞尋人,尋到人後又聯絡了相識的商人向其賒糧賒銀,助太子賑災撫民,實實是立下了大功。因此這樣的話傳出來,那議論世子妃恃子而驕的說法也就平息了不少。轉而有人疑心,何以郡王府內媳婦不給婆婆請安的事也會傳出來,究竟傳話的人是何用心?
這些議論,綺年一概不去聽它,只管養胎。何況這兩個月裡頭都是喜事兒,她還是很開心的。
「舅老爺家裡,公中還是按庶子的份例,舅太太又拿自己的嫁妝添了些,總共下了五千銀子的聘禮。聽說永安侯府除了聘禮返回之外,再給姑娘八千銀子的嫁妝。永安侯府公中庶女嫁妝也只有五千,永安侯夫人出了些,兩個嫂嫂又添了些……」如鸝掰著手指,如數家珍,「上下都喜氣洋洋的,就是聽說孫姨娘哭來著,說做姐姐的,如今在外頭,也不能回來看著弟弟成親什麼的。」
「婚期定了?」
「定在明年九月。一是表少爺鄉試要下場,二則永安侯府的姑娘年紀也不大的,那時候也不過才十五呢。」
「哥哥在外頭,別說外任官一般來說一放就是兩任,就算哥哥只放一任,沒有三年也是回不來的。」綺年輕輕嗤了一聲,「不過是想著讓舅舅替哥哥調個京里的缺----哪裡有那麼容易?京里的缺多少人搶破了頭,哥哥不過是個新考中的同進士,舅舅能替哥哥謀到外任的缺已然不易了。或者她是想嫂嫂回來,叫哥哥一人在任上?只怕嫂嫂都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