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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冷玉如身子實在沉重,今日便是一品的誥命夫人們見了也都是免禮的,便謝了永安侯夫人和公主,仍舊歪在椅子上。綺年卻不敢如此托大,仍是行了半禮才彼此坐下,先看著阮盼笑道:「姐姐添子大喜,我也沒能過去,只聽舅母說哥兒足有七斤重,想必是個大胖小子,取了什麼名字?」
阮盼比從前豐腴了些,面色也是白裡透紅,穿著件玉色刺金線蝴蝶的長襖,真像一枝被蝴蝶飛舞縈繞的芙蓉花。見綺年說起兒子,眉宇間頓時暈開一層光彩:「可不是,能吃能睡,一個辱母都不夠餵他呢,這才幾個月,已然又重了好些。大名兒且待過些日子再取,先取了個小名叫實哥兒,待再大些兒,就抱到你那裡去頑。」
綺年忙笑著說好:「實哥兒,這名字好,可不是哥兒結結實實的才是喜呢。」
眾人又說了幾句孩子的事,永安侯夫人覷了個空兒,就拉了綺年的手微微笑道:「前些日子與你說的那事,因盼兒這一發動,一時沒顧得上。如今孩子已妥當了,也該騰出手來辦這事兒了罷。我今兒還要帶了盼兒早些回去,若不得跟你舅母說上話,還要勞你遞句話兒。」
綺年心裡明白。前些日子因為皇長子生死未卜,吳家的前途自然也是定不得的,永安侯府怎麼肯把孟涓隨意就嫁過來?只是這一拖吳家心裡也明白了,如今皇長子立為太子,永安侯府再想拾起這頭親事來,就要看吳家願不願意了。
「見了舅母,我自然替伯母把這話傳到。」至於吳若釗還願不願結這門親家,綺年可不打這個包票。說起來永安侯府這樣做自然無可厚非,但由此可見,若是將來吳家真有什麼要命的事,也不要指望永安侯府會不顧自家利害來鼎力相助了。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求人不如求己,只要皇長子不出什麼事,這門親事說起來倒也是妥當的。
永安侯夫人心裡自然更明白,又說起別的閒話來。正說著呢,就聽外頭內監們高聲宣道:「皇后娘娘到,貴妃娘娘到,太子妃到。」殿中的諸誥命們忙都起來接駕。因這不同於正月里的朝拜,皇后便下了鳳輦進殿來見命婦們,笑道:「免禮罷,不過是家裡喜事,倒勞動大伙兒又進宮來一趟。」
立太子,既可說是皇帝的家事,也可說是國之大事,以秦王妃為首,命婦們不免都要恭喜皇后,畢竟皇長子在名義上是她的兒子。自然也少不了恭喜太子妃,又把太子妃的肚子狠狠地夸一夸。
綺年品級雖高,輩份太小,並不多開口,只在後頭看著。皇后今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慡,明黃色禮服穿在身上,頭戴九尾鳳釵,尾上鑲著大顆的硬紅寶石,鳳口中還銜著一顆,也不知是不是日光映了寶石的緣故,滿臉都是光彩。相形之下,鄭貴妃明明比皇后年輕了十歲,今兒身上這件深紅色宮裝卻顯得有些老氣了,再是滿頭珠翠,也硬生生讓皇后奪了光彩去。
金國秀還是老樣子,不過是禮服從杏黃色換做了明黃色,上頭繡的紋飾雖比皇后的簡單些,卻也莊重華美。頭上戴著鑲東珠鳳釵,雖沒有皇后那麼寶氣逼人,但年紀既輕,人又生得極為端莊,隱隱地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質了。宮裝下的肚子微微隆起,聽著眾人恭維不斷,面上笑容始終是那樣從從容容的,既不因入主東宮而得意,卻也並不是假做謙讓教人覺得虛偽。
按例,這是要賜宴的。皇后坐了下來,就看一眼金國秀道:「太子妃有孕,不宜久坐,且回宮裡去吧。今日來的我瞧著還有好幾個有了身孕的,都不必拘禮,早些回去也罷。橫豎日子長久得很,不拘這一時,都好好地生了兒子抱來我瞧才是正經。」轉眼看著綺年道,「郡王世子妃的月份跟太子妃差不多罷?正好惠良娣也有孕,倒是你們姐妹兩個去說說話罷。」
於是殿中眾人都稱讚皇后仁德,冷玉如這樣肚子大的自然也就告退先行出宮,綺年則跟著金國秀出了大殿,外頭推過太子妃的輦車來,兩人坐了上去往東宮走。因是兩個孕婦,宮人們自然要撿著最平坦的道路慢慢地走,倒也並不顛簸。
「太子妃氣色不錯。」綺年端詳著金國秀,「胎象可還好麼?」前一陣子皇長子生死未卜的時候,饒是金國秀再心智堅定,那氣色也不可能好起來,日日都是用藥培著的。
金國秀淡淡笑了笑:「無妨了。倒是瞧著你氣色不是很好。」
綺年默然片刻,還是道:「是因著林家的事。臣婦愚見,總覺得林家並沒謀害皇子的膽子。」
「或許這確實並非林家本心,但他們確實已經傷及了殿下。」金國秀聲音清冷,「哪怕是不知行刺的是殿下,但決堤放水也罷,意圖殺害朝廷欽差掩蓋真相也罷,都是大罪。皇上仁慈,罪不及婦孺,只斬殺成年男丁。」
綺年不再說話了。不要說金國秀說得沒錯,便是說錯了,朝廷政事也不是她一個女人家可以扭轉的,皇上已經做出了決定,並且這個決定符合帝王的利益,所以它就是不能更改的。唯一可稱幸運的就是林夫人和林悅然不會被連坐,活著就好。
金國秀也不再說話,輦車直到了東宮,金國秀下了車便對宮人道:「送世子妃去惠良娣殿內。」便扶了隨月的手,逕自回了自己宮裡。
綺年福身恭送了她,這才隨著宮人去了吳知霞在東邊的偏殿裡。東宮地方並不大,比起外頭的皇子府還要小些,但住在這裡意義非凡,是以吳知霞的氣色也極好,養得臉盤兒又豐潤了些,看著肚子竟跟金國秀的差不多了。
「表姐也別補得太過了,若胎氣穩定,還該起來多走動走動,免得頭胎胎兒若太大,生下來反傷了身子。」阮盼那一胎雖不算很大,但她身腰纖細,據說生的時候也很是辛苦。如今雖然瞧著臉色好,但內里還有點兒虛,尤其是太醫說了,一兩年裡不宜再有身孕。幸而她是一舉得男,若生了女兒只怕就要懊惱了。
吳知霞點頭笑道:「知道了,母親也這麼說,才不聽見她念叨了,你又來了。」姐妹兩個說笑了幾句,吳知霞便屏退了宮人,只留下墨畫在身邊伺候,問道,「那位清良媛是怎麼回事?聽說本是郡王府上的丫鬟?」
綺年實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苦笑道:「本是因她懂些藥理,世子怕大災之後有大疫,殿下帶過去的太醫萬一再有些什麼心思,故而送她過去以防萬一,誰知道……」趙燕恆已經跟她說過了,萬萬不能再提本來是想給周鎮撫行個方便的。
吳知霞皺了皺眉:「殿下說她拼死相救,替殿下擋了一刀,傷及小腹怕是不好生育----哎,給她一個名份也好。」
綺年微微吃驚:「不是說落水----」
「你不知麼?」吳知霞皺眉,「或者我不該說,你也莫要說出去就是了。」有幾分悵然地摸著小腹,「明年又該選了,這東宮還要進人的……」
按規制,太子可以有一位正妃,兩位良娣,四位良媛,十位承徽。當然這是滿額的說法,一般也不會選這麼多,東宮這點地方,真要住下這麼多人,那光伺候人的丫鬟就塞不下了。但無論如何,包括太子妃在內只有三名妃嬪是不成的,即使其中有兩位都有了身孕也不大成個體統。
綺年知道吳知霞的意思。說起來她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但在東宮裡也算是老人了,後頭再選進來的就是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姑娘,論嬌嫩她是及不上了。若是這一胎生男便沒了心事,若是生女,再想得一胎怕也就不容易了。只是這些話誰也不能講出來,只得心照不宣,另外說些閒話。
兩人都是孕婦,也都不耐久坐,說了幾句話吳知霞就吩咐人送了綺年出來。剛出了殿外,只見一個小宮女從側面一條路上跑來,屈膝道:「清良媛請世子妃過去略坐坐。」
綺年和如鴛對看了一眼----清良媛,清明想做什麼?
良媛的住處按規制應比良娣更小些,但因清明捨命相救太子,所以太子妃特許她獨自住了一處偏殿,與吳知霞相同。只是殿中陳設不比吳知霞那裡,色色樣樣一看便是精心安排過的,透著一股子熱鬧溫馨勁兒,清明這殿裡,明明該有的東西也都有,可就是瞧著冷冷清清的。
「良媛,郡王世子妃到了。」裡頭迎出來的兩個大宮女打起帘子,一面通報,一面對綺年笑臉相迎,「世子妃請。」
清明坐在內殿,身上穿著淺碧色繡淡紫紅色木槿花的宮裝,一頭烏髮簡單地梳了個反綰髻,乍一看倒還跟當初在郡王府里差不多,只是頭上插戴著精緻的包金犀角鑲珠步搖,垂下三股艷紅的珊瑚珠,耳朵上一對剔透如水的翡翠耳墜,皆不是府中那簡單的青玉簪和金丁香兒可比了。見了綺年,清明只欠了欠身:「世子妃安好?給世子妃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