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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說是叫小丫頭,其實也大了……」

    如鵑笑道:「可不是麼,這一晃眼也都十五六了。」嘆道,「跟著世子妃是奴婢們的福氣。如鶯她----」

    綺年笑著打斷她:「你都早放了籍了,怎麼還自稱奴婢呢。」如鶯的事她是不想再問了,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誰也不能總指望著別人幫忙。

    如鵑也就不說話了,拿過扇子輕輕替綺年打著,看看外頭的日光:「也熱不了多少時間了,世子妃再熬一熬,到了七月中就好了。」

    綺年嘆了口氣:「這裡再熱些也沒什麼,也不知道世子在那邊怎麼樣了……」一念至此,指尖上的葡萄也不想再往嘴裡遞了,趙燕恆在那邊,別說葡萄,恐怕乾淨的水都喝不了幾口。皇長子究竟怎樣了?只聽說皇帝派去的人開始賑災,可是皇長子卻一直沒有半分消息。

    如鵑不敢說話,想要安慰綺年幾句,又覺得無從安慰起。趙燕恆或者是沒有什麼,但皇長子若出了事,趙燕恆一樣前途堪虞。

    外頭如鸝充分讚美了宮嬤嬤走路的輕悄,跟小雪兩人一唱一和,叫小丫鬟們都學著些,而後才叫眾人散去,院子裡立刻寧靜了下來。如鵑往外看了一眼,低聲笑道:「宮嬤嬤的臉色好看得很呢,想必過一會兒就要去跟王妃回報了。」

    綺年把手裡的葡萄一扔,發狠道:「再過幾天,這院子也不許隨便出入了,想去回報?去了就別再回來了!」

    如鵑低聲道:「總歸是大長公主派來的----世子妃沒看見,那個嚴嬤嬤在二少爺的武園裡作威作福的,把二少爺的兩個丫鬟紫電青霜都訓得一無是處,還要指點著二少奶奶管家,二少奶奶也厭煩得很呢。」

    「二弟平素不問這些個事,二弟妹到底是王妃的外甥女,不能不給大長公主的人留顏面。」綺年嘆口氣,「這哪裡是弟妹管家,分明還是王妃管家。罷了,橫豎我們這園子裡不要出事就好了。告訴小楊,務必小心著,出門見了麻煩就躲,別讓他們找著因由往他身上栽贓。」

    如鵑連忙答應,又道:「世子妃放心,怎麼說我家那口子也是良民,他們不敢隨便怎樣的。」打死一個家奴,只要對方主人家不追究也就無事,可打死一個良民,即便是沒有苦主,那地方上衙門也必須要管了。

    綺年搖搖頭:「若是對方有權有勢,或者乾脆就是買來的地痞無賴,萬一出了事,縱然把人抓住,也補不了咱們的損失不是?小心為上。」

    如鵑點著頭剛要說話,外頭如菱打帘子進來了:「世子妃,雲姨娘和采芝姑娘過來請安了。」說著,朝外頭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道,「雲姨娘本不要來的,宮嬤嬤硬說她不來請安不合規矩,逼著來了。」綺年自打嫁進來就說了,姨娘通房們不必每日過來請安,五天一來就足夠了。怡雲不到日子是絕不過來打擾的,素來都是安安靜靜呆在自己房裡,如今也叫宮嬤嬤逼來了,可見這宮嬤嬤還真是不想讓她消停啊。

    「走吧。」綺年站起來,「我也活動活動。」太醫診的脈說她勞神了,但身體底子好,並用不著終日臥床,只要頭三個月不要過於活動就是了。

    外頭小花廳里,怡雲一臉無奈地站著,見了綺年便道:「給世子妃請安,妾今日請安來晚了,請世子妃責罰。」

    綺年在椅子上坐上,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今兒又不逢五又不逢十,也不是請安的日子,怎麼倒過來了呢?」

    旁邊的宮嬤嬤笑道:「世子妃不知,姨娘通房們每日來請安是規矩,這規矩----」她話猶未了,如菱已經接口道,「每五日一請安是世子妃定的規矩,嬤嬤覺得,是世子妃的規矩大,還是嬤嬤你的規矩大?」

    宮嬤嬤笑容不變,好似早就預備如菱會說這話了:「如菱姑娘這話岔了。王妃那裡,兩位側妃都是要每日去請安的,世子妃自然也要學著這規矩才好。」

    搬出秦王妃來,如菱就不好說話了。綺年心裡冷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仰起頭:「這規矩嬤嬤可是在宮裡學的?依嬤嬤這麼說,皇后娘娘有什麼規矩,下頭的妃嬪娘娘們也都要比著來了?這規矩是大長公主教嬤嬤的麼?還是嬤嬤從前伺候過的貴人們都想著跟皇后娘娘比著來?」

    宮嬤嬤頓時出了一身涼汗。哪個妃嬪敢跟皇后攀比?那不是想死麼?綺年冷淡地看著她:「嬤嬤這樣教規矩的人我可不敢再留用了。若依嬤嬤這樣說,王妃大妝戴六尾鳳釵,我是不是也該如今就戴起來?還有個上下之分嗎?如菱去跟王妃回報,就說宮嬤嬤我是不敢留了,別回頭在外頭宣揚我事事都要跟王妃比著來,給我招了禍,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若是王妃不好處置,我只好親自把人送回大長公主府去了。」

    若是真這麼送回去,不啻是在打大長公主的臉,宮嬤嬤又會有什麼好下場?宮嬤嬤驚出一身冷汗,撲通就跪倒了:「世子妃恕罪,老奴一時失言,並不敢在外頭胡說什麼的。」

    綺年看也不看她:「嬤嬤能在我面前失言,難保不會在外頭也失言,誰知道還會一時失言說出什麼來呢?我是不敢留的。」

    宮嬤嬤心裡大駭。大長公主的性情她是知道的,若誰讓她丟了臉,她是斷不會輕饒的。尤其自老東陽侯過世之後,性子是越發的嚴厲了。宮嬤嬤雖有個五品的封銜,但在大長公主那裡也不過是個普通奴婢,打死也沒人會管的。宮嬤嬤想到這裡,不由得咚咚地磕下頭去:「世子妃恕罪,世子妃恕罪,老奴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綺年斜眼看看宮嬤嬤額頭上頓時就青了一塊,便瞥了如菱一眼:「還不把嬤嬤扶起來。」如菱如鵑兩人急忙過去,把宮嬤嬤架了起來。綺年淡淡笑了笑:「說起來,嬤嬤是大長公主送來的人,在這裡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大長公主,可千萬別在規矩上出了錯,給大長公主丟臉。這次也就罷了,若再有下次,我是個膽小的,實在就不敢留嬤嬤了。」

    宮嬤嬤如蒙大赦,連連感激,才被如菱架著退了出去。綺年看著她走了,方回頭對怡雲一笑:「以後還是五日來一次足矣。倒不是說讓你們來立規矩,主要是大家說說話兒,再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告訴我一聲。免得你整日在屋子裡悶著,有個什麼不適我都不知。」

    怡雲笑了一笑,兩道眉仍舊是淺淺地皺著:「多謝世子妃,妾並無什麼不適,下人也都是盡心的,世子妃放心。」

    綺年每次看見她樣子,都覺得想嘆氣。這麼年輕的姑娘,若是放在她那個時代,還是在父母身邊的半大孩子呢,在這年代就已經心如古井了。還是得想辦法帶她出去走走,多見見人或許會好些。不過現在她也沒有這精力,只好點點頭:「你也時常在園子裡走走,總坐著對身子不好。」

    「是。」怡雲躬身答應,退了出去。采芝一直尷尬地站在那裡,這時候才福身下去,囁嚅著道:「婢妾給世子妃請安。」

    「哦,身子好了麼?」綺年淡淡看她一眼,「怎麼那麼不當心,就病成那樣?」

    采芝眼圈一紅:「婢妾自覺一向謹慎,不知是哪裡讓世子妃厭棄了,一定要把婢妾逐出去……」

    「這話是怎麼說的----」綺年抬眼看著她,「世子親自給你挑人,想著讓你下半生有靠,有兒有女地過日子,若不是世子看重你,怎麼肯替你費這個心?你看看紫菀,看看香藥,世子可對她們費過一分半分的心思?」

    采芝哽咽道:「婢妾沒有別的想頭,只想一輩子伺候世子妃……」

    綺年笑了,指指如鵑:「這也是我從前家裡用的人,你問問她,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伺候我?越是我自己的人,我越是得為她們打算。我自己相夫教子,兒女雙全,自然也希望她們能享這樣的天倫之樂。你是世子看重的人,我自然更得為你好生打算才是,怎能說讓你一輩子就耽擱在我這裡?」漂亮話誰不會說,打太極就是了。

    采芝聽見那句「相夫教子,兒女雙全」,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嗚咽道:「世子妃既說替婢妾打算,為什麼容不下婢妾呢?」

    如菱立刻道:「采芝姑娘說話可要當心些,這可是世子給你的恩典,旁人修都修不來這福氣的。」

    采芝嘴唇翕動,話到嘴邊卻又不敢說出來。綺年瞅著她的表情,緩緩地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想過將來怎麼樣?若要一輩子留在夏軒里也未嘗不可,只是將來無兒無女又無名份,如何是個了局?」

    采芝想說若世子妃容得下人,怎知她就生不出孩子來?但理智尚在,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哭道:「婢妾是失了清白的人,且不說一女不事二夫,即使婢妾願嫁,又有什麼好人能看得上婢妾呢?世子妃雖是好意,只怕反害了婢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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