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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紅晶答應著出去了,阮夫人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叫過新提上來的丫鬟:「再去永安侯府瞧瞧,看姑奶奶究竟是不是要生了。」

    那丫鬟連忙去了,阮夫人坐了片刻,便聽外頭腳步聲響,阮海嶠匆匆走了進來,劈頭便問道:「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又打人?」

    阮夫人坐著不動,冷笑道:「喲,國公爺好快的耳報神。麟兒這大喜的日子,國公爺不在前頭陪著客,怎麼倒管起丫頭的事來了?」

    阮海嶠心中嘆氣。自打阮盼出嫁時蘇姨娘鬧了那麼一場,阮夫人已經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叫她死了才好,只是終究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做不來下毒之類的事,只是死死關著秋思院,等閒也不讓蘇氏見到兩個兒子。

    從前阮海嶠確是寵愛蘇氏,一則蘇氏溫柔小意,二則生了兩個兒子,相形之下,阮夫人這樣剛硬又愛吃醋,愈叫他不愛親近。這些年蘇氏年紀也長了,顏色漸衰,便也沒從前得寵。偏阮盼定了親事後,阮夫人反放開了,便是阮海嶠又添了兩個美貌的年輕通房,她也不管了,只盯著蘇氏。

    所說人也是奇怪,從前阮夫人時刻想著壓蘇氏一頭,阮海嶠心裡嫌棄她不賢惠,如今阮夫人不理不睬了,阮海嶠反覺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老了就愛想從前的事,自從長女一嫁,夫妻二人越發疏遠,倒時常想起剛成親時的好時候,對阮夫人說話也溫和了許多。方才聽了阮麟的丫鬟黃鶯來報信,便匆匆過來,及至見了阮夫人這樣冷淡,心裡反而難受起來,放緩了聲音道:「不過是個丫頭,便過了今兒再處置也不晚,何苦大喜的日子鬧出事來?」

    阮夫人心裡牽掛著阮盼,並不搭理阮海嶠,只冷笑道:「這話國公爺還是與你心愛的蘇姨娘去說罷,叫她好生在院子裡呆著,何苦大喜的日子鬧出事來。還是國公爺想著,叫二少爺跟新少奶奶也拜拜她這個親娘?」索性起身道,「若果然如此,倒省了我的事,盼兒那裡不大好,我這就去永安侯府守著我女兒,二少爺只管拜蘇姨娘便是了。」抬腳當真要走。

    阮海嶠連忙攔了她道:「我不過是說明日再處置那丫頭,何曾說到蘇氏?」

    阮夫人冷笑道:「哦,原來國公爺是為了丫頭來的,莫非是看上了?既這麼著,紅晶過來,叫不要打了,收拾收拾送到國公爺房裡去。今日好日子,索性來個雙喜臨門就是。」

    當著下人的面,阮海嶠臉面上下不來,待要變了臉色,忽見日光照進來落在阮夫人鬢邊,有一精銀絲在那裡閃閃發亮,不由得怔了一下,火氣突然都沒了,嘆道:「你愛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吧。」轉身出去了。

    他這一走,阮夫人倒有些糊塗了,瞧著他背影出了會神。紅晶小心地問道:「夫人,那青袖――已經打了十板子了……」

    一提青袖,阮夫人又煩躁起來,冷笑道:「既這麼著,送到下房裡去養好了傷,送到國公爺院子裡去。別忘記去告訴蘇氏一聲,就說國公爺把那丫頭要去了,以後我再給她補好的。」

    紅晶只得答應著,心想蘇氏若知道了這事,還不得生生氣死?

    阮夫人發落了青袖,心裡痛快了些,猛聽外頭鞭炮聲隱隱響起來,小丫鬟奔進來道:「二少爺帶著轎子到了門口了。」便叫紅晶又給自己抿了抿頭髮,走出去到正堂上坐下,等著阮麟和喬連波來拜堂。

    喬連波頭上蓋著蓋頭,身上穿著厚重的喜服,這樣的大熱天在轎子裡悶了半日又顛了半日,已然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好容易到了英國公府門口,轎簾一打起來,忍不住向探身進來扶的翡翠低聲道:「翡翠,我有些難過……」

    翡翠身邊帶著清心丸,連忙拿出來,借著轎簾的遮擋遞給喬連波含在嘴裡。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已然笑起來,都嚷著新娘子為何還不下轎,喬連波連忙扶了翡翠的手下來,喜娘將一段紅綢塞進她手裡,扶著她跨過馬鞍火盆,走進了英國公府。

    阮夫人坐在堂上,看著阮麟牽了喬連波過來,隨著司儀的參贊聲向自己下拜,想到蘇氏這一輩子都不能得兒子和兒媳這樣磕頭,心裡實在痛快得很。

    喬連波暈頭轉向地拜過堂,被喜娘攙進了喜房坐下,耳邊聽著眾人嬉笑著叫揭蓋頭,心裡不由得砰砰亂跳。猛然間眼前一亮,蓋頭已經被挑了起來,第一眼就看見眼前立著個身穿喜服的少年,那眉眼依稀還有些當年的印象,卻比那時候高大了許多,似乎也沉穩了幾分。

    阮麟也是幾年不曾見過喬連波,當初杏林的事雖然還記得,但喬連波是什麼模樣他都已記不得了,只記得似乎是個十分瘦弱的小姑娘。今日揭了蓋頭,雖然喬連波臉上抹了厚厚的粉,但仍能看得出輪廓十分清秀,眉眼也好看,本來還嫌她是阮夫人的外甥女兒,此時不由得心裡也歡喜起來,仔細看了幾眼,倒惹得來鬧房的人都鬨笑起來。

    喬連波被笑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喜娘最喜歡這樣的場面,新郎新娘彼此中意,她這賞錢少不了,當下笑著推了阮麟坐到喬連波身邊去,又端上合卺酒兩人喝了,阮麟這才起身去外頭席上敬酒。

    他出去了,喬連波這臉上的熱度才稍稍下去些,便聽房中一個中年婦人笑道:「這大熱天的,我們也出去,讓新娘子寬了外頭的大衣裳鬆快鬆快也好。」喬連波這時候也覺得頭暈眼花支持不住,只得含羞送了眾人出去。幸而屋子裡已經放了冰,倒比外頭涼快好些,連忙叫翡翠和珊瑚來服侍,拿涼水洗了臉,又服了些解暑的藥才稍好些。

    這裡正折騰著,外頭腳步聲響,兩個穿著杏色衫子的十六七歲的丫鬟笑盈盈進來,後頭跟了四個小丫鬟,手裡捧了些點心瓜果,進門便行禮道:「奴婢畫眉、黃鶯,給少奶奶請安。這是準備的點心和瓜果,天氣熱,少奶奶先用些罷。」

    喬連波知道這必是阮麟身邊的大丫鬟了,見兩個都是眉清目秀的伶俐模樣,便點頭笑道:「難得你們想得周到。」珊瑚是第二次陪嫁出來,輕車熟路,連忙拿出荷包來打賞。

    那黃鶯接了便笑道:「不敢當少奶奶誇獎,不是奴婢們周到,是秋思院的姨奶奶囑咐的。」

    喬連波怔了一怔,一時想不出這姨奶奶是哪一個,那畫眉便連忙扯了黃鶯一下,上前一步笑道:「少奶奶還要些什麼,只管吩咐奴婢們。」

    翡翠想起顏氏的囑咐,便道:「勞煩哪位妹妹帶我們去見見夫人。」總得告訴她喬連波今日不能圓房。

    畫眉忙推了黃鶯一把,黃鶯便笑道:「可不敢說勞煩,姐姐跟我來罷。」

    珊瑚隨了她出去,畫眉便忙著叫小丫鬟們把點心瓜果茶水皆布下,喬連波見她手腳利索,待小丫鬟們退了下去,便問道:「方才說的秋思院的姨奶奶是哪一位?」

    畫眉見問,便笑道:「就是蘇姨奶奶。」見喬連波還沒明白,輕咳一聲低低道,「就是世子和二爺的生母。」

    喬連波這才恍然,瞧著這一桌的瓜果頓時便覺得難以下咽了。只說嫁進來是親姨母做婆婆,自然不會難為,卻忘記了這裡還有一位姨娘婆婆。翡翠也不由皺了眉頭――黃鶯是阮麟的貼身丫鬟,說的話大約也能窺出阮麟的意思,既特別說了這瓜果是蘇姨娘囑咐的,怕就是在提醒喬連波莫忘記了阮麟還有個生母,如此一來倒麻煩了。

    畫眉察顏觀色,藉口去倒洗面水便退出去了,喬連波不由愁眉向翡翠道:「這可如何是好?可要告訴姨母?」按顏氏的囑咐,她只管孝順阮夫人就是,倘若蘇姨娘要鬧事,只管告訴阮夫人。

    翡翠當日也是在旁邊聽了顏氏這席話的,只是此時到了阮家,卻又要有另一番想頭:阮夫人再好也是婆婆,喬連波的日子終究是要跟阮麟一起過的,若阮麟心裡只惦記著生母,喬連波卻告了蘇姨娘的狀,夫妻二人怎還能過得好?因此想了想才道:「不過是囑咐丫頭們備些瓜果,也是一片好心,姑娘初來乍到的,只管當作不知道就是了。」

    喬連波心裡惴惴道:「倘若姨母知道我瞞下了,卻如何是好?」

    翡翠笑道:「誰去說這樣小事?何況姑娘是新婦,只有掩事的,沒有去生事的,便夫人知道了也不會怪姑娘的。」想了想又道,「姑娘日後別再叫姨母了,該改口稱母親了。」又自笑道,「可是奴婢也糊塗了,該叫少奶奶了才是。」心裡卻不覺嘆氣,蘇姨娘特特叫黃鶯來說這話,必然不是個肯老實過日子的,自己這位姑娘性子又和軟沒個主見,只怕夾在中間要受氣了。

    喬連波心裡沒主意,聽了翡翠的話覺得有理,便也就點點頭,只覺得身上乏得厲害,只用了一點兒果子和點心,就和衣臥在床上休息去了。

    這裡黃鶯帶著珊瑚去見阮夫人,黃鶯一路上給珊瑚指著,這條路往哪裡,那條路往哪裡,忽然笑道:「姐姐是伺候少奶奶的,自然知道少奶奶的脾性,日後還要指點著我們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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