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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看見綺年和冷玉如把臂而來,恆山伯夫人忙走過來,冷玉如放開綺年的手,盈盈福身下去:「義母。」本來應該說句恭喜的,但那邊兒媳還沒出七七呢,這邊就大辦滿月酒,這句恭喜實在說不出來。

    綺年與兩位伯夫人見過了禮。承恩伯夫人又拉了趙燕好笑道:「模樣越發的出挑了。這枝釵也出色,點翠的工藝如今外頭都少見了,可是宮裡的東西?」

    趙燕好微紅著臉道:「是王妃賞的。」承恩伯夫人少不得又誇獎一番,說些秦王妃如何疼愛女兒的話。

    綺年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了,轉身又對蘇太太略略福身:「恭喜伯母了。」

    蘇太太嘴角僵硬地勾了一勾。今日站在這裡,她真是如坐針氈。鄭瑾說要在娘家大擺滿月酒的時候她就極力反對,說沒有岳家給外孫擺酒的規矩,更何況那邊府里還有人剛故去呢。可是兒媳如今哪裡還聽她的?今日兩位伯夫人站在身邊,來的客人也多是勛貴高官家的夫人,她一個寡婦哪裡認得幾個,自然是有些尷尬。

    當初鄭瑾剛嫁過來,她拿著規矩將鄭瑾拘得死死的倒也罷了,後頭鄭瑾借著有孕大鬧了一場,她為了兒媳肚子裡的孫子退讓了,這就一步步越退越多,到如今積重難返,蘇家家事雖還說是她管著,其實兒媳院子裡的事已然都是兒媳自己作主了。她在兒子面前發了一通脾氣,讓兒子管教兒媳,然而一向孝順的兒子頭一回勸她順著兒媳,為的是他在官場上的前途還要靠著岳家提攜。

    如今看見綺年,蘇太太真是有苦說不出。當初她敢當眾教訓郡王世子妃,倚仗的就是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可惜風水一轉而至此,想想從前,真有些無地自容。

    綺年看蘇太太這樣的表情,心裡好笑,轉身帶著趙燕好進了園子。冷玉如還在跟恆山伯夫人說話,前些日子鄭少奶奶開喪,她因為懷孕未滿三個月不曾親自去弔唁,這時候少不得也要說幾句。不過看恆山伯夫人今日歡喜的模樣,想來這個兒媳的死也並沒給她帶來什麼傷感。

    趙燕好緊跟著綺年坐下,輕輕舒了口氣。綺年看一眼跟著冷玉如站著的張淳,低聲笑道:「又要你的東西了?」

    「那倒沒有----」趙燕好有些窘迫,「只誇我這枝釵好。我已說了這是王妃給我的,不能隨意轉送。」當然,如果不算張淳臉上那種恨不得立刻讓她拿下來插到自己頭上試試的表情,確實不算是向她討要什麼東西。

    綺年瞥了一眼張淳,搖了搖頭。其實張淳頭上戴的是一枝白玉串珠釵,也算是好東西了,怎麼就這麼眼皮子淺呢?跟張沁簡直就不像是姐妹。

    「林伯母----」綺年忽然看見林夫人攜了林悅然進來,連忙起身見禮。

    林悅然的氣色比從前好得多了,到底是母女,從前不愉快的事漸漸過去,照舊斷不了血脈親情。綺年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笑道:「妹妹比從前更出挑了,怎麼及笄禮竟沒在京城辦,叫我都沒能看著。」林夫人母女前一陣子出京去了林大人就職的地方。

    林悅然聽了這話,臉忽然紅了,一扭頭,竟然破天荒地離了綺年,拉著趙燕好說話去了。綺年大為詫異:「這是怎麼了?」

    林夫人笑著拉了綺年的手低聲道:「去了你伯父那裡,定了親事。」

    「哦----那真是要恭喜伯母了。」綺年笑起來,原來小姑娘這是害羞了,「不知道訂的是哪一家?」

    「就是你伯父那處當地的知府,兒子也是個秀才了,只是年紀也不大,剛剛十八,說定了過兩年再嫁過去。」林夫人滿臉喜悅,看來是對這個未來女婿十分滿意,「還在那邊給老大娶了妻,這會兒住在那邊沒回來。」

    「這麼說是雙喜臨門。」綺年故意埋怨,「伯母也不說,連杯喜酒也不給人家吃。」

    林夫人直笑:「也是事情太多,待過陣子必要請你去家裡的。」

    兩人說了幾句話,客人已然齊全了。綺年回到自己座位上才坐下,就見趙燕好頭上已經換了白玉串珠釵,不由得瞠目結舌。趙燕好無奈道:「我已說了那是嫡母所賜不能轉送,說好了借她戴一戴,走時再還來。」

    綺年也算是嘆為觀止了。不過看看張淳今日穿了二色金線散繡寶相花的湖藍衫子,戴著那枝點翠釵倒也合適,也只好搖搖頭:「千萬記得散席時討回來,不然王妃那裡不好交差。」再看冷玉如已經瞪著張淳氣得滿臉通紅,但這是別人家的滿月宴又不能發作,只好歉意地看了趙燕好一眼,跟綺年相對苦笑而已。

    酒席排開,人人先舉杯向恆山伯夫人和蘇太太道賀。待酒過三巡,鄭瑾帶著辱娘,抱著孩子出來了。鄭瑾養得面色紅潤,整個人豐腴了一圈兒,穿著洋紅色衫子,天水碧的綾裙,頭上倒比從前簡單,烏黑的頭髮只插了枝通透翡翠的如意簪,耳朵上垂兩顆珍珠墜子,卻越發襯得皮膚白嫩。眉眼間雖是春風得意的模樣,卻因著做了母親,竟比從前柔和了些。

    那孩子用大紅襁褓包著,頭髮雖不多卻是烏黑的,這會子大約是剛吃了奶,精神頭兒甚好,睜著眼睛四處地看,引得一群夫人們讚不絕口,紛紛拿出備好的金鐲子玉佩長命鎖之類的往後頭丫鬟手捧的盤子裡放。

    有人就笑向蘇太太道:「可起了名字了?」

    蘇太太看見孫子,那一份埋怨尷尬的心思也都沒了,這心如泡在蜜水裡一般,聞言便笑道:「叫做蘇信之,是他舅爺起的名字。」於是眾人少不得又夸一回這名字起得好。冷玉如低聲向綺年笑道:「信之,這是提醒孩子將來要守信的意思罷?」蘇家退親,她是一直耿耿於懷,縱然如今綺年嫁得高門,仍舊看蘇家不順眼。

    恆山伯夫人見眾位夫人們都圍著孩子,便笑道:「姑娘們坐著沒趣,都去賞花罷,園子裡也備得有茶水果點,沒得在這裡聽娃娃經。」又招手向冷玉如和綺年笑道,「你們也過來坐,沾了喜氣,日後也生個大胖兒子。」

    未出閣的姑娘們聽了什麼生兒子的話,自然都免不了臉紅,各自起身離席,綺年也笑著說了幾句喜慶話,就要跟趙燕好一起離席,卻被恆山伯夫人拉住了笑道:「你正該多沾沾這喜氣才是。世子如今正少嫡子,快些給他生個兒子,王爺王妃就高興到雲里去了。」

    綺年眼看她死死拉著自己,心裡更覺得會有事發生,悄聲囑咐如鴛:「過去牢牢跟住了二姑娘,叫她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落單,只跟林姑娘一起,就在這附近看花,斷不要往園子別的地方走。」

    如鴛聞言,留了如鸝和小滿在綺年身邊,自己和碧水一步不落地跟著趙燕好。

    趙燕好跟林悅然年紀相差無幾,也說得來,聽了如鴛傳的話,自然更挽著林悅然不放手了。張淳自然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聽林悅然說些京城外的見聞,也不時自己說上幾句西北邊關的風土人情。她能說會道,若不露出那副眼皮子淺的模樣來,倒也能唬得住人。林悅然畢竟出來走動得少,並不知她是個什麼性情,聽她說話新鮮,倒也聽住了。

    三人在園子裡邊說邊賞花,忽然有個小丫鬟端了幾杯茶送過來,趙燕好和林悅然都伸手去拿,也不知怎麼的一碰,茶盤子翻了,半杯茶水全潑在張淳的裙角上,雖未燙著,卻是濕了一片。夏日衣裳穿得單薄,頓時便看出來了。

    小丫鬟慌了手腳,忙跪下來請罪,旁邊一個大丫鬟連忙趕過來陪笑道:「小丫頭笨手笨腳,姑娘勿怪,請到那邊屋裡去,讓我們姑娘取件裙子來姑娘先換上?」說著,眼睛不露痕跡地往張淳頭上插的點翠蝴蝶釵看了看。

    鄭珊娘本在旁邊跟幾個女孩子看花,這時候見丫鬟闖了禍,忙趕過來笑道:「姐姐莫怪。」轉頭叫那大丫鬟,「快去拿我前日新做了還沒上身的那件天水碧的裙子!」丫鬟連忙答應不迭。

    張淳本有些惱火,後頭聽了鄭珊娘說天水碧的裙子,心裡那火氣便消了。天水碧的料子不但貴重,且是稀少。每年出產大半是做了貢品,縱然有錢也未必買得到手。規矩在自家裡弄髒了客人的衣裳,拿出來讓客人替換的那件就是不好再收回去的。鄭珊娘身量與張淳相仿,又說是新做了還沒上身的,意思就是這條裙子便是送了給她的。不過半杯茶水,倒平白得了條貴重裙子,張淳不由得喜歡起來,嘴上卻推道:「不過是幾滴茶水罷了,哪裡就能要鄭妹妹的裙子。」

    鄭珊娘笑道:「姐姐不怪我家丫鬟笨手笨腳也就罷了,若要推辭,就是嫌我的東西不好了。」

    張淳本是半推半就,謙讓幾句也就答應了。那大丫鬟連忙道:「姑娘這裡還要招呼來的眾位小姐們,奴婢伺候著這位姑娘過去換裙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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