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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點頭答應,瞧著韓夫人婆媳走了,才帶了如鴛慢慢轉回去。靈堂里煙火氣太重,真是熏得厲害,如鴛看她有些累,便悄聲道:「世子妃去屋裡喝口茶歇息片刻罷?」說起來又不算是趙燕恆的正經外家,本來應個卯也就可以回去了,偏偏秦王妃這會兒已經進了大長公主屋裡,秦采又是孫女,綺年也不好不打個招呼就自己回去了。

    秦王妃已是準備在娘家一直住到父親出了頭七的,秦采也是如此,故而兩人都帶了換洗的東西,安排在客房裡住下。綺年穿過花園往客房走,忽然聽見假山後頭有人急切地喚了一聲:「表妹。」正是秦岩的聲音。

    這會兒眾人都在前頭忙活,花園裡連丫鬟都少有經過,秦岩這聲音雖不高,卻也被綺年聽了個清楚,不由得眉頭一皺。幸而東陽侯府的花園裡石子小路四通八達,綺年腳下一轉踩上另一條路示意如鴛趕緊繞著走,耳朵里卻仍聽見秦岩道:「表妹大喜我也不曾去恭賀,今日補一句罷,恭喜表妹了。」隨聽趙燕妤道:「多謝表哥了,表哥怎麼不在前頭招呼客人?」

    綺年腳下加快,恨不得趕緊走得遠遠的,可惜她還沒走遠,趙燕妤已經從假山後頭那條小路走出來了,秦岩跟在身後,一臉喪家犬一樣的表情道:「我只想來見見表妹----」猛然看見綺年和如鴛的身影,不由得變了臉色。

    綺年只裝沒看見,帶著如鴛管自走遠了。趙燕妤不由得跺了跺腳,瞪了秦岩一眼:「誰叫你過來的!」

    秦岩滿心悽惶,眼睛都有些紅了,低聲道:「我也沒說什麼,不過是來恭喜表妹得嫁如意郎君,她聽見又能怎樣?難道還不許我與表妹說幾句話了麼?」自從他跑去吳府退親,就被父親狠揍一頓關了起來,趙燕妤出嫁他還被關著,確實不曾去道賀。想著這輩子不但不能娶表妹,就連親眼看見她穿上嫁衣都不成,不由得悲從中來。

    趙燕妤想了想,確實秦岩也沒說什麼出格的話,即使被綺年聽見也沒有什麼,便放緩了聲音道:「聽說表哥也訂了親了,也要恭喜表哥呢。」

    秦岩聽她語中帶笑,心裡更是酸苦。這門親事定得急,最多九月里那姑娘就要進京成親了,那以後當真是再跟表妹多說一句話也不能了。

    趙燕妤看秦岩這樣子,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自幼秦岩就對她百依百順,但她隱隱約約是知道自己將來要嫁阮麒的,從來沒有對秦岩動過什麼念頭。那日秦岩為了她跑到吳府去退親,她方察覺秦岩原來對自己也有些別的念頭。心中不免為自己能令表哥死心塌地有幾分得意,卻也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便隨手將自己帕子塞給秦岩道:「這樣子人看了豈不疑心?快擦擦眼淚走罷。」想著自己也該避嫌才是,趕緊帶著丫鬟走了。

    秦岩站在那裡目送趙燕妤遠去,把那帕子仔細折了起來塞進懷裡,悵然又站了一會才出去到外頭靈堂上去哭靈了。好在今日東陽侯府男男女女都得哭,也並沒人覺得他眼睛通紅有什麼不對。

    綺年撞了這麼一場戲,越發覺得自己不好再在秦家呆下去。好在過了午時秦王妃總算從大長公主房裡出來了,綺年便過去說了這話。秦王妃安慰母親半日,自己也哭得眼圈通紅,聽綺年說了便擺擺手道:「我跟采兒要住過了頭七,你回去也好,免得府里亂了。」

    綺年安慰了幾句,又說好過七日安排人來接她們回去,這才叫人去備馬車。昀郡王帶著三個兒子也是一早去弔唁,但除了趙燕平也在秦家多住幾日之外,其餘人也要回郡王府,正好一路回來。

    綺年進了房裡,看趙燕恆跟著進來,臉上神情肅然,眉頭還皺著,便顧不得自己身上衣飾未解,過去替他脫去外頭素服,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趙燕恆微微點頭,自己脫了衣服,沉聲道:「有幾個地方上了消息,今年春天雨水就大,恐怕要有大汛。」

    綺年心想這條黃河真是年年折騰:「這河上有汛怕也不是頭一回了,該怎麼就怎麼,朝廷也該是做熟了的吧?」

    趙燕恆看著如鴛替綺年卸了妝退出去,這才嘆道:「今年不同,皇上剛動了立太子的意思,河道上就這樣,不是好兆頭。」

    綺年大為驚訝:「難道皇上會因此就不立太子了?」

    趙燕恆苦笑道:「自然會有人拿這個說話。」輕輕在炕桌上捶了一拳,「真是天不作美。」

    綺年不以為然:「如今皇上還沒正式下詔呢,黃河有汛也是常事,關立太子什麼事?退一萬步說,就算有河汛,只要不是什麼百年不遇的大水,也不能說是不吉利的事。往年沒立太子呢,黃河難道少發水了?」

    趙燕恆點頭道:「皇長子也是這個意思。皇上已經差了承文伯去巡河了,只要沒出什麼大災,這太子就得立。」

    承文伯是皇后娘家哥哥,就算為了順利立太子他也得好生巡這條河,想來也是沒什麼事的。綺年坐到丈夫身邊安慰他:「皇上都這樣想,應該是無妨的。瞧瞧你,自打說要立太子了,你倒好像更累了。」

    「可不是。」趙燕恆也笑了,將身子一倒,頭又枕到妻子膝上,「從前總覺得這事兒還遠,倒也沒什麼,如今眼看著就要成了,反而患得患失起來。」

    綺年替他卸了發冠,用手指輕輕替他在髮絲里按摩著,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鄭家會罷休麼?」

    「自然不會。」趙燕恆舒服地闔了眼睛道,「只是一時半時他們也不能做什麼。皇上也要慢慢地分薄他們手裡的勢力,不好做得太難看。畢竟也還是想著保全三皇子,否則也不會答應他娶陳家姑娘了。」

    綺年輕輕嗯了一聲,默默替他按摩了一會兒,小聲道:「今兒碰見韓家伯母,她問我----問我有動靜了沒有?」

    「嗯?」趙燕恆立刻睜開眼睛,「難道你有了?」

    「不是----」綺年撅了撅嘴,「我是想,是不是也該----」算算,她馬上就滿十七了,若說這時候生孩子也勉強了。

    趙燕恆驚喜道:「你不是說晚些年再要孩子麼?」

    綺年紅了臉:「其實我也沒有特意----原也想著順其自然的……」

    趙燕恆翻身坐起來把妻子摟在懷裡,笑道:「只要你願意生,自然就有了。」

    綺年聽這話有點兒不對勁,抬頭看著他:「什麼意思?莫非是你----」

    趙燕恆反而有幾分不自在了,輕咳一聲:「你說不想生,我也覺得是早些了,一直叫清明算著你的小日子呢……」

    綺年瞪大了眼睛:「難怪你----」難怪她比較擔心的那幾天,趙燕恆或者有事晚進來,或者說累了,總不行房。

    「你真好----」綺年心裡一陣暖洋洋的,伸開手臂摟住丈夫的腰,臉貼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我都不知道……」怕是再沒哪個男人會這樣體貼了。

    趙燕恆摸了摸她的臉:「從你嫁進來就一直委屈著……」尤其是他去渝州那一次。

    「不委屈不委屈……」綺年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秦王妃刁難算什麼,丫頭們有別的心思算什麼,院子裡有姨娘通房找麻煩又算什麼,有趙燕恆這樣的體貼,別的都是浮雲。綺年一時間豪氣頓生,握著拳頭向趙燕恆保證:「我們一定兒女雙全,叫誰在外頭也說不出什麼來!」

    趙燕恆笑著抱緊妻子:「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努力?」

    綺年臉一紅,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太過引人想歪,紅著臉捅了趙燕恆腰間一拳,掙扎著要下地:「王妃不在,我還得去看看廚房呢。別的不說,一日三餐總不能亂的。」

    這一說,又想起好多事來,綺年一件件地算:「我哥哥也快要外放出去了,我想著山高路遠的,送什麼東西路上好用?兩位表哥也要成親了。還有燕好的親事----」

    「舅兄那邊,大熱天的趕路,備些成藥是最好的。」趙燕恆跟著下炕來,看著妻子拿梳子抿鬢邊頭髮,「這些你吩咐清明去辦就是,她通藥理;另外再送二百兩程儀。兩位表兄那裡,你開了庫房去挑就是。至於燕好,這事急不得----過些日子沒有什麼事,父王自然就消了疑心了。」微微一笑,「別小看了肖側妃,她是個聰明人。」

    綺年白他一眼,站起身來:「照你這麼說,好像這院子裡都是明白人,只有父王是糊塗人了?」

    趙燕恆跟著她往外走,嘆道:「這話說起來也不為過。後宅里是你們女人的地方,這些事兒,我們男人實在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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