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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鄭瑾歪靠在床上冷笑道:「他知道又敢怎樣?」

    鄭琨沉了臉:「莫說混話。我且問你,妹夫跟許祭酒現今如何?」

    鄭瑾懶懶道:「什麼如何?四時八節的禮數我也沒少過,一個舅舅還要怎樣?」

    「胡說!」鄭琨眉頭擰得更緊,「早對你說過,許祭酒官聲既好,又是桃李滿門的人,妹夫就這麼一個舅舅,怎不多走動走動?何況許祭酒沒有兒子,族裡雖有侄兒,終究不如這個親外甥親,你正該多去孝敬才是!」

    鄭瑾最不愛聽這個。自從蘇銳跟她成了親,許祭酒跟蘇家來往也就少了,蘇太太帶著她去許家,許夫人也只是客氣罷了,並不親熱。鄭瑾是個什麼性子,哪有去俯就別人的,自然也就不去與許家親近,今日聽鄭琨這樣說,便冷笑道:「說來說去,原來哥哥是拿我去籠絡人呢?當初要把我嫁去西北,是為了圖人家的兵權;如今又看上了人家的門生,真是打得好主意。」

    「你還要說!」說起跟張家的事鄭琨就忍不住要發怒,「你瞧瞧張家少將軍如今是什麼樣子?再過些時候,怕這兩營軍都要歸他管了。」若是當初鄭瑾老實嫁了,現在鄭家可不是樂見其成?哪裡會像今日這樣擔憂兵權旁落呢。這喪事報到張家去,張家以冷玉如有身孕,不能進靈堂為由,只派了管家過來厚厚送了份喪儀。喪儀再豐厚,難道鄭家是缺錢用嗎?此時要的是姻親,是助力!

    鄭瑾不願再聽,揮手道:「哥哥有話,跟娘說罷,我要歇著了。娘叫人回蘇家送個信,就說我被香雪氣著了,身子不適不能挪動,就在家裡住著。」

    恆山伯夫人還沒說話,鄭琨就怒道:「你真是胡鬧!難道還想在娘家生孩子不成?立刻叫人送你回去!」

    鄭瑾支起身子尖聲道:「我回不回去,與哥哥你何干?蘇家憋都能憋死人的,我就不回去又怎樣?」

    外頭還有弔唁的賓客,恆山伯夫人連忙勸道:「行了行了,琨兒你也少說幾句,你妹妹有身子的人呢。你快去前頭招呼人罷,我也該去了,讓你妹妹歇著些兒。」做好做歹把兒子弄了出去。

    鄭瑾闔著眼歇了一會兒,身上重,睡著也不舒服,正想坐起來,卻聽見外頭有說話的聲音,豎起耳朵聽聽,卻是陪嫁的大丫鬟碧桐的聲音:「碧桃姐姐,姑娘剛睡著呢。」

    鄭瑾正悶得慌,便提了嗓門道:「是碧桃麼?進來吧。」便見自己從前的貼身丫鬟穿著素衣進來,跪下磕頭道:「給姑奶奶請安。」

    鄭瑾笑道:「起來罷。」端詳她道,「倒出挑得更好了,只是瘦了些。」

    碧桃低頭道:「奶奶這一去,奴婢照看著小少爺,所以這幾日睡得少了些。」

    鄭瑾不以為意:「嗯。你如今也不用自稱奴婢了,哥哥給你抬姨娘了沒有?」

    碧桃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低聲道:「奴婢怕是沒有這個福氣……想著求姑奶奶,讓奴婢自贖身罷。」

    鄭瑾詫異道:「這是怎麼了?莫非哥哥對你不好?」上下打量碧桃,「你雖不如秦苹,可她都死了,哥哥房裡比你好的也沒有幾個了……」

    碧桃縮著肩膀道:「奴婢至今也沒福氣生養,說起來也要過二十歲了。且世子後頭還要娶新奶奶來,到時候更沒有奴婢站的地兒了。還求姑奶奶開恩,讓奴婢出去罷。奴婢這話若去與世子說,倒好像世子薄待了奴婢似的,奴婢從前是姑奶奶的丫頭,所以如今還求姑奶奶作主,與世子說一句罷。」

    鄭瑾聽了也並不往心裡去,隨口道:「得閒我便替你說一句便是。只是哥哥也得過一年才娶新人呢,怎知你就沒了機會?」

    碧桃小聲道:「姑奶奶不知道,因小少爺還小呢,必得有個人來照顧著才好。所以過了三個月,世子就要再娶了。」

    鄭瑾對秦苹所生的那個孩子絲毫不感興趣,隨便點頭道:「原來如此,早些娶一個也好。哥哥是世子,這家裡也得有個主持的人,不知道母親看中了哪一家?」

    碧桃低頭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聽說前些日子看中了----」小心瞅了鄭瑾一眼,「張少將軍的妹妹……」

    鄭瑾撇撇嘴:「又是張家!難道離了張家就找不出人來了不成?」不願再聽碧桃說這話題,隨便擺了擺手,「你去罷,這事我想著了。」

    碧桃連忙拜謝了退出去。碧桐跟她姐妹數年,方才也聽見了她的話,不由得疑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就是世子不寵你,姑奶奶給你講個情抬了姨娘,錦衣玉食的也一輩子了。當初也是你想去伺候世子的,這時候再----不是我說話難聽,總歸是破了身的了----莫非你有中意的人了?」

    碧桃強笑道:「從前是我糊塗,如今看著秦姨娘的下場,不覺得有些害怕,還是出去的好。」

    碧桐聽了倒也點頭,因要伺候鄭瑾,只將她送到門口就算了。碧桃匆匆走回正院,進了那孩子的屋子,見孩子因外頭吵鬧聲至今不肯睡覺,便抱過來在屋裡慢慢走動,將鄭瑾方才的許諾想了一想,又暗暗在心裡盤算了一番自己這些年的私蓄,心下稍稍安定。

    走到窗口處,望出去就是從前鄭少奶奶住的屋子,此時那屋子門窗緊閉,窗欞上糊著白紙,碧桃看著那雪白的一片,眼睛一花,像是看見窗紙上兩個影子靠在一起,看似親密,其實一個影子卻在給另一個灌藥。她趕緊用力眨了眨眼睛,暗暗念了幾聲佛號,心想只要自己日後出去了,就不必再想起這事了……

    綺年當然也要來弔唁。世子夫人的輩分擺在那裡,郡王府里王妃自不必來,就讓她和秦采兩個兒媳一起過來,順便也看看秦苹生下的那個孩子。秦苹死時,東陽侯府以老侯爺身子不適為藉口,只派了個管事嬤嬤走一趟也就罷了。倒是秦采對這個相處時間並不很久的遠房堂妹還有幾分憐憫,想著來看看她留下的那個孩子。

    「世子妃,二少奶奶,請這邊來。」在靈堂上過香,與恆山伯夫人說過幾句安慰的套話,綺年和秦采就跟著丫鬟到了後面。

    孩子養得不錯,白白胖胖的十分可愛,長相倒有五六分像秦苹,並不太像鄭琨。秦采看了,不由得微微有幾分唏噓。一個庶長子,將來的日子說不準會怎麼樣。只是這種時候也不好久坐,說了幾句話就退了出來。

    來弔唁沒有久留的,既看過了孩子,兩人也就告辭,走到二門處,卻迎頭撞見外頭一個年輕男子快步過來。因沒想到會有男人往二門裡來,這時候退開都來不及。好在都是出嫁的媳婦,非比閨閣女兒,只稍稍讓開些也就是了。倒是那年輕男子有幾分尷尬,立定了腳步行禮:「不知世子妃在這裡,恕在下衝撞了。」

    綺年一瞧,原來是蘇銳,難怪尷尬呢。自打蘇家退回了她的八字,還真沒跟蘇銳碰過面。不過看蘇銳現在這樣子,年紀輕輕的眉間居然有兩道細紋了,這是有什麼事愁成這樣啊。

    「蘇翰林免禮。」說起來因為許茂雲的緣故,她跟蘇銳還是有拐了幾道彎兒的親戚,不過這會兒顯然是疏遠些更好。

    蘇銳後退一步,讓綺年先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當初這門親事倒也並非是他自己盼望的----綺年他見過,生得也還出挑,只可惜父母早亡。若非有許祭酒做媒,他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他知道自己有才華,必然能高中,到那時自然可以尋一門更好的親事。只是許祭酒對他們母子照拂多年,又是親舅舅,親自出面做媒,他怎麼好拒絕?到了後頭她落水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別說是他,就是母親也猶豫起來了。

    金殿高中,皇上親筆點了他做狀元郎,鄭貴妃保媒,他都不知自己當時怎麼就說出「未曾婚娶」的話來,雖說這也是實話,但……

    綺年感覺到蘇銳的目光,轉頭朝他微微頷首表示感謝,正要踏出二門,一個小丫鬟不知從哪裡跑出來,慌慌張張地正撞在如鴛身上。帶路的鄭家丫鬟連忙喝道:「慌慌張張的亂跑什麼!衝撞了貴人,你有幾個腦袋?」

    小丫鬟哆嗦著道:「香雪姑娘,香雪姑娘不成了……奴婢去告訴姑奶奶----」說著,一溜煙跑了。

    蘇銳一怔:「哪個香雪?」

    小丫鬟還未說話,鄭家丫鬟就將她喝斥下去了,陪笑道:「姑爺先進去罷,奴婢去送了世子妃和二少奶奶。」

    蘇銳心裡著急,顧不上別的,忙忙就往裡頭去了。等進了鄭瑾的院子,正聽見裡頭鄭瑾懶懶道:「是麼,不是請了大夫來的?開幾貼藥吃吃就是了,這樣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出去罷!」那小丫鬟慌慌張張地又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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